如果没有今天,明天会不会有昨天-读书笔记
作者伊夫•博萨尔特(Yves Bossart),1983年生,瑞士国家学术基金奖学金得主,现定居于瑞士苏黎世。曾于瑞士卢塞恩、苏黎世及德国海德堡攻读哲学,后于柏林洪堡大学以论文《维特根斯坦眼中的美学》获哲学博士学位,研究重点是知识论、语言哲学和美学。曾出版《思想所及的视野:哲学与摄影的相遇》一书,目前于瑞士德语广播电视担任编辑,同时也在高中教授哲学,并在瑞士学术基金会开设哲学导论课程,该课程完全以哲学思想游戏的形式进行。
如何实现公平正义
假设你是新社会的绝对立法者,不过无法预知自己在新社会中的地位,你是否能打造出公平正义的社会?我们都在追求公平,甚至是所有动物也都在追求公平。
有这么一个实验,在两个分开的笼子里,坐着两只可爱的卷尾猴。它们有个任务:实验人员给它们石头,它们再把石头还回来。第一只猴子完成了任务,得到一小块黄瓜作为奖赏,另一只猴子也完成了任务,得到一颗好吃的葡萄。第一只猴子看到了,做出惊讶与不满的反应,好像是在说:“也许奖品不同只是偶然,看看下一次奖品怎么样。”可是到了第二次,它还是只拿到一小块黄瓜,而另一只猴子再度拿到一颗甜葡萄。于是这第一只猴子无法忍受了,它把黄瓜从笼子里丢出来,用手敲着地板,又拼命摇晃笼子的栏杆,它不能接受这种不公平的待遇。
这个实验就说明,即使是猴子,都对公平这件事情非常敏感。那到底怎么才能做到公平呢?
无知之幕
有一位哲学家,叫罗尔斯,他写了一本《正义论》,被认为是20世纪最重要的哲学作品之一。他在这本书里提出了一个实现公正的办法,也是一个思想实验,就是著名的“无知之幕”。
“无知之幕”可以保证,在寻找共同生活的基本规范时,其制定不会受到私人利益的操控,这层遮蔽可以防止偏颇与营私。决定社会基本原则的人,应该要凭借不偏不倚、公正无私的心态,只有当他不知道其决定对自己将会有何影响,他的决定才会是最公正的。那怎么保证制定出制度是公平的呢?有个办法,就是给你蒙上一层“无知之幕”:就是说,让你不知道自己在这个社会中处于什么位置,不知道是穷还是富,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残疾,聪不聪明,从事什么职业,黑皮肤还是白皮肤,甚至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罗尔斯认为,在无知之幕的笼罩下,具备理性的人将能够达成这些基本原则,而且既然无知之幕保证了在决定的过程中,没有私人利益介入,而是众人不偏不倚地思考后做了决定,所以,罗尔斯相信,这些原则可以算是符合公平正义的。然而真的是这样吗?事实并不是这样。
举个例子:
假如给你两个保险柜,你不知道里面分别装了多少钱,只知道第一个柜子里面可能装了100块钱,也可能装了1000块钱。第二个柜子可能装了200块钱,也可能装了400块钱。那这个时候,你应该挑哪个柜子呢?按照罗尔斯从“无知之幕”这个思想实验里总结出的原则,你应该挑第二个柜子。因为这样可以保证,即使是最差的结果,你也能得到200块钱,等于是保护运气最差的人的利益。那选第一个柜子,你可能能拿到1000块钱。而且平均一下,选第一个柜子,概率上来讲你可以获得550块钱。但选第二个柜子,按概率看只能拿到300块钱。
后来有一位叫诺齐克的哲学家反对罗尔斯,说“无知之幕”这个思想实验,看起来天衣无缝,其实根本不靠谱。
张伯伦论证
诺齐克弄了一个思想实验,叫“张伯伦论证”,这个张伯伦,就是NBA的那位著名球星。
假如现在有一支 NBA 篮球队,所有球员的收入都一样,各种劳动保障也都齐全,总之我们能想象到的各种公平的条件,这个球队里都有。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认定,这个球队里的分配状况是公平的。这个时候,球队老板想跟那位传奇球星张伯伦签约,老板给出的条件是,只要你来,那我们每卖出一张球票,就分给你1美元,如果一个赛季卖出100万张球票,那你就多拿100万美元。张伯伦一听,接受了这个建议,之后球队的比赛场场爆满,球队和张伯伦都赚了大钱,原来的球员钱也没少赚,大家都很开心。
但是,在张伯伦转会后,队内的收入分配就跟原本的模式不一样了,但是这仍然是从原本的分配状况,经过自由意愿,转变成目前的分配状况的。现在诺齐克问:如果此变动的发生是自愿的,也没有人因此蒙受损害,那这个分配状态的结果怎么可能是不公平不正义的?
根据诺齐克的观点,如果人们将自己合法取得的财产自愿地支付出去,那么所产生的财富分配就一定是正义的;公平正义不需要特定的分配结构,唯一条件就是所有人都是出于自愿参与交易与交换。所以,无论是一开始的情况,还是张伯伦来了之后的情况,都是公平的。
这个思想实验说明了什么呢?你不要总想着去靠政策制定者,希望让他们去安排出一个合理的分配模式来,这个思路根本就是错误的。我们应该学习张伯伦,把一切都交给市场,只要大家自愿,所有的选择都是自由的,无论最终出现什么结果,都是公平的。所以公平并不在于要怎么分配,诺齐克认为,只要大家自由选择自由交换,那结果就是公平的,没必要非得去保护弱者。
艺术到底是什么
假设博物馆里每一幅画都是相同的红色画布,只有画名和简介不同,策展人说每幅画想传达的意念也有所不同,你可以要求退钱吗?
这根本就是一片红色,谁都会画,挂在这里起个标题就是艺术了?这个实验,就是美国的一位叫丹托的艺术哲学家提出来的。其实这种事情,在当代艺术界是很常见的。
比如,那位著名的法国画家杜尚,他就把男厕所里的小便器,签了个名,直接送进美术馆了,说这是艺术。我们一般人听到这样的事情,肯定会认为这哪是什么艺术,根本是骗人。其实不光是我们这么想,很多艺术家也这么想。
但这位叫做丹托的艺术哲学家认为这就是艺术。为什么呢?他说,如果这个小便器不是在艺术馆里,而是放在男厕所里,你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它,因为这太正常了。但是,如果把这个小便器放在艺术馆里,你就会问自己一个问题,“这件作品到底是要表达什么意思?” 这个区别,就是艺术品跟日常用品的不同之处啊!什么是艺术品?就是它能够让我们理解到一点什么,能让我们谈论,这就是艺术品的本质。但这并不是说,只要能传达意义,就是艺术。
比如,有一位非常出名的挪威的画家,叫蒙克,他的代表作是著名的《呐喊》,就是画面上有个很抽象的小人,张大着嘴巴,表情很惊恐,有点像微信表情里的那个惊恐的小人。这幅画的色彩非常丰富,看上去特别有张力。所有人都公认,《呐喊》这幅画是名作,是艺术品。那如果非要问这幅画传达了什么意义,那可能就是一种情绪,一种压抑、恐惧的情绪。那如果是一个婴儿在那里放声大哭,他传达出来的意义,也是压抑、恐惧,那为什么婴儿的哭声就不是艺术,蒙克的画就是艺术呢?这个问题,光靠上面的那个思想实验,就回答不了了。
审美经验
英国的艺术批评家贝尔认为,真正构成艺术作品的不是内容,而是形式:事物呈现的方式才是决定性的;每张旅游照片都有所呈现,每个婴儿的哭声都有所表达。但是艺术并不只是这样。贝尔提出“有意涵的形式”,也就是具有意义且传送内容的形式。
德国哲学家黑格尔曾经指出、阿多诺也强调过的:谈及艺术时;不能把内容跟形式分开,就如同我们无法把诗歌丝毫无损地转译成散文,如果把歌德的著名诗作《魔王》用平淡的散文重述一次,就会丧失许多重要的韵味,同样地,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也没办法简单地转化成画作或电影。尽管艺术品教人了解一些东西,但是却没办法把它的内容独立出来,并重新呈现。
不然的话,我们就不用特地去美术馆了,只要在家里舒适地阅读作品的描述与诠释就好。但是这并不会产生审美经验,而审美经验才是重点。这个审美经验,对我们的审美判断至关重要,它直接决定了我们能不能有好的审美品位。
假如你得了一种病,叫“音乐情感缺失症”,就是你虽然能听出一首曲子里的音调、旋律、用了什么乐器,但你就是感觉不到音乐里的情感。别人一听就知道,这是一首欢乐的曲子,那是一首悲伤的曲子,但你就听不出来。那这个时候,你能不能体会到音乐里的美感呢? 这个思想实验,是一个叫西布利的英国哲学家提出来的。他说,我们必须有一些感觉上的体验,也就是审美经验,才能理解美。比如,如果你对音乐从来没有过感觉,那你就理解不了音乐里的美。如果你是色盲,只见过黑白,那你就没办法理解一幅画的色彩有多美。也就是说,如果你没有美感经验,从来没有体验过欣赏美的感觉,那你就没有审美判断。
体制理论
这个审美经验,其实就是一种门槛,欣赏美是需要门槛的。比如说著名的魔幻现实主义作家马尔克斯的代表作《百年孤独》,是人类公认的文学名著,但99%的人,根本看不出这部作品美在哪里。为什么?因为缺乏审美经验。所以,对于如何区分艺术品和非艺术品,有一个理论,这个理论叫“体制理论”。
根据这个理论,艺术的构成要件,就是在艺术界中被视为艺术。当专家们一致认为它应该被收藏到美术馆里,那么它就是艺术,然而专家是根据什么判准来下判断呢?专家会不会看错呢?许多在今日赫赫有名的艺术家,在世时却常常备受冷落,而且有些艺术形式,比如摄影,在诞生时根本不算艺术。但是这怎么可能呢?如果艺术真的就只是专家的认定?
有些艺术理论家援引奥地利语言哲学家维特根斯坦的说法,认为“艺术”此一表达根本无法定义,艺术品是如此天差地远,就像大家族里的各个成员。他们认为,虽然有些会彼此相似,但是并没有一个特征是所有艺术品所共有,而且同时能将艺术品与一般物品区分开来的。此外,艺术概念不断发展,任何定义随时都将面临过时的危险。
对于当代艺术来说,能让你产生一种理解,让你去思考,那就是艺术。但光表达一个意义,这也不叫艺术,你还要用一种特别的形式来表现这个意义,才能叫艺术。如果要理解艺术的美,就要有一定的审美经验,这也是普通人和专业人士最大的区别之一,所以普通人经常理解不了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