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本能-读书笔记
作者史蒂芬·平克,美国著名认知心理学家、语言学家和科普作家,被公认为是继乔姆斯基之后的语言天才,曾先后在麻省理工学院、哈佛大学等顶尖高校任教,因积极宣传进化心理学和心智计算理论而闻名于世。平克的研究方向是视觉认知和儿童的语言发展,最为人所知的观点是“语言是人类的本能”。在这一点上,他反驳了当时认为语言能力为后天产物的主流观点。其代表作有《语言本能》《心智探奇》《人性中的善良天使》《白板》《思想本质》等,这些作品也为他赢得了无数奖项。
《语言本能:人类语言进化的奥秘》成书于1994年,是一本面向大众的语言学科普著作。书中平克提出人类的语言并不是文化的产物,而是一种本能。从语言是人类生物本能的角度,平克在书中广泛讨论了几乎所有跟语言相关的问题或迷思,如:语言是否决定一个民族文化的高低,我们是否需要语言才能思考,儿童是如何自发学会语言的…… 针对各个问题,平克以幽默甚至聊天一般的语气举出许多生动的实例,论述上更是保持了清晰和强有力的逻辑性。《语言本能》在1999年被《科学美国人》杂志评选为影响20世纪的100本书之一。
语言是一种本能
人们认为,婴儿出生时只有一些通用的学习能力,在这种能力的基础上,婴儿通过父母、他人的教导和反馈掌握了各种文化技能,其中也包括语言能力,所以语言完全是后天文化的产物。但作者认为语言能力是人类的天生本能。那这一结论的依据是什么呢?
语言的普遍性和复杂性
所谓普遍性,就是到目前为止人们发现的所有人类族群中都有语言存在。据估计,现存语言的种类有5000~7000种。在这些语言的使用者中,有一些处于教育、科技都很发达的现代社会,也有一些仍处于以狩猎采集为生、连文字都没有的部落社会。他们虽然在文化上差距巨大,但是却都能熟练使用各自的语言交流。
而所谓语言的复杂性,是指语言在表词达意上展现出的丰富形态。比如,北美印第安人中有一个彻罗基族,他们的语言中拥有精密复杂的代词系统。比如“我们”这个词,彻罗基族人能用不同的代词来区分“我和你”“我和另一个人”“我和其他几个人”等情况。任何一个语言学家,都会对人类语言的复杂性赞叹不已。同时,这种复杂性不仅超越了种族差异,也超越了文化差异。这充分说明了人类在语言上的强大能力。语言学家威廉·拉波夫,专门去跟各个阶层、各个环境的人们谈话交流,发现不管是学术专家还是普通劳工,即使后天差异巨大,人类的语言能力也并无什么本质不同。
儿童的语言发展过程
语言是如何产生的?在重要事件的产生之初,没人会想到要把它记录下来。尽管历史语言学家可以追溯现代语言的发展历程,但这只不过是把人们使用语言的时间推前了一些而已。我们需要了解的是,人们是如何从无到有地创建出复杂精密的语言的。神奇的是一些特殊群体儿童的语言发展经历却给我们展示了语言从无到有、逐渐复杂的过程。
比如,19世纪下半叶,由于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和美国资本的涌入,夏威夷岛上的甘蔗种植园大规模发展起来。甘蔗种植是劳动密集型产业,需要大量的劳动力,而且过程非常辛苦,当地人并不愿意从事这一工作,于是美国从太平洋沿岸的日本、中国、菲律宾、韩国等国家招聘了大量劳工。这些说着不同语言的劳工聚集在甘蔗种植园中,为了能够彼此交流,很快就发展出了一种临时语言,叫皮钦语。这种皮钦语从英语和其他语言中借用了大量词汇,但是并没有形成固定的语法,单词的排列会比较随意。但这种皮钦语最终演变成了一种真正的语言,称为“夏威夷克里奥尔语”,而这一过程是在种植园劳工后代中自发完成的。虽然他们父母使用的皮钦语呈现的是支离破碎、片段式的语言形式,但是他们自己使用的语言已经发展出完备的语法和复杂的结构,时态、助动词、单词前缀后缀等都已具备。
比如在表达“我已经买了咖啡”这个意思时,使用皮钦语的父母可能只会用“我咖啡买”这样的几个单词拼凑在一起,而他们的子女则会说出使用完成时态且符合语法的完整句子。这个例子表明了,在无人指导的情况下,儿童完全可以自发创造出复杂、规范的语言。儿童语言的获得并不是模仿的结果,人类天生就具有一定的语言能力。既然说语言能力是天生的,那能否找到人类语言能力的生理基础呢?
遗传或者脑损伤会导致语言功能障碍
直到今天,人们有限的研究手段还无法发现控制语言的具体基因和器官。不过,研究人员确实发现,一些先天上的缺陷和后天的脑部损伤,会导致语言功能的损坏。有一种叫做“特定型语言障碍”的疾病,此病的患者在儿童期间语言能力发展受阻,发音困难,语法表达上也有问题。不过,他们在其他方面的表现一切正常。这种疾病被认为是一种遗传疾病,若是家族中有人患上此病,后代中的发病率也会大大增加。在英国就有这样一个家族,由于祖母患上了这种语言障碍,她的23个孙辈中,有11个也同样得了此病。
除了先天缺陷外,后天的损伤也会导致语言功能的损坏,比如中风的常见并发症——布洛卡氏失语症。这种失语症的患者左脑额叶下方的神经回路遭到破坏,虽然其他方面能力正常,但在语法的使用和分析上会出现障碍。比如,当别人问你:鳄鱼被河马杀死了,最后是谁死了?正常人经过语法分析,会发现这是一个被动句,所以很容易就得出答案。但这种失语症患者的语法分析能力受损,所以无法给出答案。由这些案例可见,语言能力确实有其生理上的基础。
语言决定思维吗?
在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的名作《1984》中,专制政权为了控制人民的思想、消除政治异端,推行了一种全新的语言——“新话”。这种语言虽然建立在英语的基础上,但是大量的词汇和用法都被取消了。
比如,“justice”(正义)、“science”(科学)、“religion”(宗教),而“free”(自由)一词虽然保留了下来,但只能表示“没有”“免费”的意思。在“新话”发明者看来,思想是依存在语言上的,也就是说,如果语言中没有了“自由”一词,人们的思想也就没有了“自由”的概念,也就不会去反抗专制统治了。
学术上有一种观点,认为语言会影响人们的思维,讲不同语言的人看待世界的方式是不一样的。这个观点叫做“沃尔夫假说”。
比如我们在学习英语时,老师常常会强调“汉语思维”和“英语思维”的不同,如果想要说一口地道的英语,英语思维是必不可少的。在支持这种观点的语言学家看来,有大量的证据都在支持这个观点。比如,各个语种用来表示颜色的词汇数量是不同的,英语中的色彩词汇至少有11个,而生活在玻利维亚低地雨林的提斯曼人语言中只有黑白红3个通用的色彩词汇。在英语中都归为“蓝色”的颜色,俄语中就分为“天蓝色”和“深蓝色”。如此看来,人类对颜色的认知似乎确实是被所使用的语言限制住了。但可惜的是,沃尔夫的证据经不起进一步推敲。人类的眼睛构造是相同的,对可见光的感知也大同小异。一种颜色在不同人眼中并无差别,只是在表达时,不同语言对此采用了不同的词汇。
这种高估语言影响力的看法倒也可以理解,因为思维无法被人看到,只有使用语言才能传达给他人。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没有语言就无法思考。已经有很多研究人员发现了非语言的思维方式。心理学家凯伦·韦恩就对还不会说话的婴儿做了一系列实验,证明他们已经有心算的能力了。
比如,有这么一个实验,实验人员先在婴儿面前放一只米老鼠,婴儿看了一会就失去了兴趣,目光转向了别处。接着,实验人员在米老鼠和婴儿之间加了一块幕布,在保证婴儿看到的情况下,伸出手往幕布后又放了一只米老鼠。当把幕布撤掉,婴儿发现后面是两只米老鼠时,婴儿就没有太大兴趣。但如果幕布撤掉后只有一只米老鼠,他就会更长时间地盯着米老鼠看,好奇为什么明明加了一只米老鼠之后还是一只呢?婴儿虽然还不会说话,但一点不影响他们思考,心算出一加一应该等于二。
其实,即便是没有语言的动物,思考依然能够存在。比如生活在非洲的长尾黑颚猴,它们不仅能够知道自己的亲属关系,还能分辨出其他同类的亲属关系。当研究人员在一群长尾黑颚猴附近偷偷播放某只幼猴的叫声时,几乎所有黑颚猴都立刻看向了这只幼猴的母亲。那么,大脑有没有一套机制能够将各种形式的思考统一起来呢?有,作者将这套机制称为“心语”,可以看成一套特殊的符号系统。大脑将从外界接受到的各类信息转化为心语中的符号,经计算处理后,这些符号通常会再转换成语言信息,输出给他人。为了保证这一过程的顺利,心语中的每个符号必须对应着唯一的意思,而且这些符号构成的逻辑结构必须明确。这套机制又被称为“心智计算理论”,是当今认知科学的基础,科学家们正在加紧破解大脑中这套机制的具体运作方式。
在书中,作者以英语为例,给出了英语不适合作为心语的几个理由。第一个理由就是英语中存在大量的歧义现象。比如“arm”这个单词,它既有“手臂”的意思,也有“武器”的意思。一个词语既然能对应不同的意思,就说明思维和语言并不相同,这种语言也就不能作为心语。第二个理由是语言中的“共指”现象。什么是共指呢?比如你跟朋友提到了自己某个能力很强的同事,开始时你会说“那个能力很强的同事”,在后面可能就直接用“他”来代替了。“那个能力很强的同事”和“他”这两个词组看起来不同,但其实都是指同一个人。
此外,英语中还有“同义”现象,指语序不同的句子却可以表达同一个意思。比如“小明打了小亮”和“小亮被小明打了”,虽然词语顺序不同,但它们表达的意思是一样的,只不过是主动语态和被动语态的区别。这些问题其实并不限于英语,所有的语言或多或少存在类似的缺陷,不适合作为心语。各种语言使用者的心语有可能是简化、改造过后的母语,不过,更有可能的是存在一种跨语言的普遍心语。所以,掌握一门语言的过程其实就是学习心语与语言之间互相转化的过程。
儿童如何学习语言
首先我们来看下儿童学习语言的各个阶段。在语言学习上,儿童可以说是无师自通的天才。学习母语的过程,其实开始的比你想象得还要早,甚至在你还没出生时就开始了。心理学家曾经做过一个测试,给刚出生几天的法国宝宝播放法语和俄语材料,宝宝们在听到法语时会有较大的吮吸奶嘴的兴趣,在听到俄语时则不会有类似反应。即使将声音材料中的元音和辅音屏蔽,只剩下韵律时,宝宝们依然偏爱法语。这表明他们刚一出生就有了与法语韵律相关的知识,而之所以会这样,应该是母亲说话的声音通过身体传到了子宫,他们在出生前就开始学习了。
刚出生的婴儿在语音的分辨上是非常敏感的,比如成年西班牙人是无法区分“ba”和“pa”两个音的,但是他们的婴儿能轻松辨别。不过,这种现象到婴儿10个月大时就消失了,他们在辨音上开始变得跟父母一样了。他们一定是以母语为标准,将各种发音进行了分类,有些不同的音被合并了,有些依然独立存在。在不断接收语音信息的同时,婴儿也逐渐摸索着自己的发音之路。
在3个月大时,他们还只会发出哭声、笑声以及一些咕哝声。但到5个月时,他们已经喜欢上了制造各种类似于元音和辅音的声音。在练习两三个月后,他们就能发出像“ba”这种真正的音节了。在1岁左右,就会像“嗒”和“滴”这种音节的转换了,开始咿咿呀呀说个不停。虽然发出的声音似乎都毫无意义,但这对于婴儿非常关键,他们其实是通过聆听自己发音的方式,学习如何使用发声器官。在发音技能基本掌握后,婴儿在一岁左右也开始理解单词的含义。
像看见苹果能说出“apple”,看见小猫能说出“cat”,因此这一阶段被称为“独词句阶段”,持续时间约为几个月。紧接着的是开始于18个月左右的“双词句阶段”。在这一阶段,婴儿的词汇量迅速扩大,也开始学习语法,能够说出“I sit”这样两个单词构成的句子。而到大约2岁半到3岁半时,婴儿的语言能力突然出现了爆发,能够流利地说出符合语法的句子,并且使用的语法也越来越复杂。
作者说,儿童十分需要在读音和拼写规则方面的指导。因为与爆发式发展的口语不同,阅读和拼写的能力并不是天生的,需要经过后天的教育和艰苦的练习才能掌握。那么后天经验是如何与先天设置相互配合,使得一个3岁大的孩子能够掌握一门特定语言的呢?
声音环境
许多地方都流传着关于“野孩”的故事,这些孩子从小就与人类隔绝,在野生的环境中长大成人,其中包括罗马城的最终建立者罗慕路斯和雷穆斯,以及英国作家吉卜林笔下的“狼孩”莫戈里。据说他们从小被母狼抚养长大,因为没有接触过人类的语言,他们大多都丧失了语言能力。虽然这类故事的真实性值得怀疑,不过其中有关语言这一点还是对的:语言学习是不能缺少合适的声音环境的。在一些虐童事件中,有些孩子从小就被狠心的父母关进阁楼,无法接触到任何语言,最终的结果是这些孩子都变成了哑巴。
母亲式语型
母亲式语型有时也被称为“妈妈语”,指的是人们在和幼儿交流时使用的那种夸张、拖长的说话方式,比如“看这只狗狗!看见狗狗了吗?”这类语句中的元音发音更加夸张饱满,有利于婴儿区分出各个元音,而且语句的内容通常与当前事情有关,婴儿更容易猜到句子的意思。
父母的回应
对语言学习来说,日常的练习非常重要。但这一经验在儿童的语法学习上不太奏效。儿童在与父母交流时,即便说出的句子有语法错误,父母也能听懂他们的意思,并且通常不会去纠正他们的语法错误。在这样一个缺乏反馈的环境里,儿童是怎么领悟到正确语法的呢?作者认为这还是要靠语言本能,就是说儿童的大脑中天生配置了基本的语法机制。在面临几种不同的语法结构时,他们会采取最安全的策略,先选择与父母相同的那种结构,然后进行试验和修正,最后总结出相关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