偈六十九首
其一
寶座既登，清風四起。
要津把斷，凡聖俱亡。
放一線道，別露風規。
具眼禪人，一任施設。
其二
風攪長空，春雲四起。
六臂三頭，徒誇唇觜。
匝地普天，全非伴侶。
等閒拈出與君看，直下分明須薦取。
其三
沒絃琴韻，罕遇知音。
無影林中，難尋足跡。
同聲同氣，方辨端倪。
不是當家，徒勞側耳。
其四
數聲歸笛離春浦，一片孤帆過洞津。
到岸捨舟常式事，何須更問渡頭人。
其五
棋逢敵手，密行難藏。
琴遇知音，希聲乃布。
摩竭正令，同道方知。
捏聚放開，悟迷一決。
其六
父母所生口，何妨爲子說。
莫將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其七
子只見風清月白，焉知洞裏花香。
曾看江上弄潮人，未聞愛水嫌波浪。
其八
千聖不傳，諸祖祕語。
不惜眉毛，爲君親舉。
衲子擡眸，白雲萬里。
其九
報慈一要，凡聖同妙。
犬吠馿鳴，龍吟虎嘯。
道吾樂神，師巫祭廟。
雨過山青，雲收日照。
拾得與寒山，不覺呵呵笑。
休休，他年自有知音，豈待今朝說破。
其一○
晷運推移，日南長至。
分明一道恩光，照徹十方三世。
全彰諸祖玄關，漏泄衲僧巴鼻。
靈雲剛道無疑，彌勒徒誇授記。
爭如李四張三，相賀街頭巷尾。
不是海印發光，亦非楞嚴三昧。
林下高人，休要瞌睡。
令余暗裏笑舒眉，直是清風動天地。
其一一
宗門奧旨，造者還稀。
體用無私，隨流得妙。
有時互爲主，伴敲唱玄風。
有時對面藏，身難窺影跡。
要津把斷，凡聖迷源。
利物垂慈，等閒入艸。
其一二
蕩蕩無迂曲，明明透古今。
問無別語，答豈異音。
一人張帆，一人把柁。
鐵笛橫吹，漁歌唱和。
啐啄同時，知音幾個。
順水逆流歸去來，到岸方諳不恁麽。
不恁麽，爲君宣，甜如砂蜜，苦似黃連。
若不同牀臥，焉知被底穿。
其一三
解語非干舌，能言不是聲。
非聲非舌用，方乃號圓成。
妙造如如旨，還家罷問程。
其一四
數日寺門浩浩，全身走入荒艸。
五湖高士安禪，休要別處尋討。
廊下喏諾分明，階前斛斟叫噪。
勞生日用無私，般若光中虛老。
燈籠暗地攢眉，露柱低頭懊惱。
令予冷眼偷看，不覺呵呵笑倒。
三錢買個鄭州梨，元來是青州棗。
其一五
春山青，春水淥，啼鳥落花清耳目。
一帶平原畫不成，妙印無羈豈拘束。
其一六
聞聲不悟道，見色豈明心。
大冶紅爐裏，真鍮不博金。
其一七
難中之難，妙中之妙。
千聖攢眉，是何關要。
其一八
薰風乍扇，雲霧頓開。
杲日騰空，森羅互顯。
如鏡照像，不礙光輝。
汝等諸人，二六時中。
發宣前塵，憑何印可。
這裏薦得，無明界內，古佛家風。
荊棘林中，衲僧巴鼻。
大地山河，借你出氣。
借水獻花常式事，傍觀猶笑老婆心。
其一九
宗門妙旨，海口難宣。
簡要提撕，知音罕遇。
事無一向，理出多門。
豈不見道，有句無句，如藤倚樹。
樹倒藤枯，句歸何處。
深秋簾外千家雨，落日樓前一笛風。
其二○
春風浩浩，春鳥喃喃。
山花開似錦，澗水湛如藍。
大圓鏡裏，扣己而參，便恁麽去也太無端。
文殊去後無消息，休問前三與後三。
其二一
枯木巖前，道人不顧。
塵勞界內，衲子興悲。
戀著玄關，全虧大用。
灰身滅智，豈是良圖。
裂破面門，救諸苦趣。
爲祥爲瑞，今正是時。
撈龍趁鳳男兒事，淺種深耕效仰山。
其二二
曙色纔分煙氣消，嚴風括地不相饒。
爐中幸有無煙炭，莫學丹霞把佛燒。
恩大不知何以報，寥寥千載古風清。
其二三
大道無私，要由心悟。
心無形狀，全物而彰。
妙契斯關，萬緣俱備。
其二四
同阬無異土，千古少人知。
月下休相喚，還從舊路歸。
其二五
人從卞州來，不得東京信。
陝路既相逢，到底難親覲。
撫掌笑呵呵，解佩空王印。
其二六
先賢垂範早涉離，微言無展事句裏。
藏機百千諸佛知，黃鶴樓前握手歸。
夏雨落綿綿，民歌堯舜天。
千山增翠色，萬壑鎖青煙。
唯有禪家無一事，饑來喫飯困來眠。
路逢死蛇莫打殺，沒底籃子盛將歸。
其二七
陰雲彌四野，心地長塵埃。
試請回光看，生從何處來。
其二八
叢林浩浩，誰是知音。
馬祖堂中，盤山回首。
雲門會裏，明教翻身。
彼此一時，孰分優劣。
入鄽不露跡，隨處是家風。
淺種與深耕，秋冬收顆粒。
從他五湖衲子，端坐無疑。
日高一鉢和羅飯，禪道是非都不知。
塵中辨主，鬧裏求人。
兩手扶犁，钁頭邊事。
陋巷不騎金鐙馬，回來卻著破襴衫。
其二九
數日滂沱雨，今朝彷彿晴。
煙雲消散盡，天地廓然清。
簷前鵲噪，林裏鶑鳴。
嶺外牧童歌野徑，江邊漁父釣長鯨。
禪家高臥無餘事，渴飲饑飧賀大平。
兩彩一賽，凡聖齊收。
若作佛法商量，大似抱贓叫屈。
其三○
報慈一言，千聖不傳。
即時妙會，火裏生蓮。
路遙知馬力，歲久見人心。
其三一
琉璃殿上，古佛舒光。
明月堂前，曇華布影。
不用南詢彌勒，何須東覓文殊。
華藏門開，任君瞻仰。
或舒或卷，塵塵普現色身。
或放或收，處處毗盧境界。
不舒不捲，寂爾無根。
不放不收，是真常住。
絲毫無礙，統攝聖凡。
自利兼他，古今不墜。
夜半不須敲玉戶，天明鳳子笑銜花。
其三二
透脫玄關，更無凝滯。
一瞖落眼，空華亂墜。
其三三
塑不就，畫不成。
鋒芒不動，海晏河清。
五湖衲子，抖擻精神。
爲君通一線，教子快平生。
夜來春睡重，一覺到天明。
其三四
衲子玄關，群生命脈。
鋒芒未兆，便好承當。
文彩纔彰，翻成影事。
空劫已前，乾坤未剖。
凝然一片，非聖非凡。
不涉熏脩，豈從外有。
其三五
焚香提起經來讀，便是拈華付囑心。
此外別求玄妙解，悠悠千古少知音。
其三六
選得幽居愜野情，終年無送復無迎。
有時直上孤峰頂，月下披雲嘯一聲。
其三七
摩竭掩室，非是通方。
浄名杜詞，未爲作略。
總不恁麽，罕遇知音。
方便門中，隨宜舉唱。
其三八
蘇州有，常州有。
月白風清，天長地久。
路著舊鄉關，金毛善哮吼。
父慈子孝少人知，回首面南看北斗。
其三九
丈夫兒，自家斷，日用無私休計算。
被他指點謾商量，到底死生打不辨。
長生路上少人行，輪轉脩途空懊嘆。
萬境中，須這漢。
出沒卷舒無繫縛，淺種深耕誰委知，溈山水牯騎來慣。
頭角分明在目前，五湖衲子擡眸看。
玉笛一聲風雨寒，萬兩黃金終不換。
其四○
釋主拈花，強生枝節。
頭陀微笑，眼裏添塵。
目擊道存，翻成途轍。
隔江招扇，早涉崎嶇。
勸君不用鎸頑石，路上行人口似碑。
其四一
宗門奧旨，祖室玄樞。
不遇當人，翻成影響。
其四二
著眼看，休比擬。
幾回拋向衆人前，八臂那吒提不起。
其四三
衲僧蹊徑，千眼莫窺。
鳥道無私，經行豈礙。
要關在手，通變剎那。
一味醍醐，莫嫌淡薄。
有時毗盧藏內，優缽華開。
嗅之不聞，是何境界。
靈山彷彿，少室依稀。
抖擻提撕，人天兼濟。
其四四
縱橫問答有來由，緣木求魚卒未休。
若妙旨尋知見會，還同撥火覓浮漚。
諸佛子，著眼看。
嚴霜曉露，徹骨清寒。
匝地普天，通同實際。
休問得皮得髓，徒誇見淺見深。
從來一道恩冤，何以自家退屈。
山僧對此，忍俊不禁。
閒引少林無孔笛，爲君吹起小陽春。
滿眼覷不見，滿耳聽不聞。
一堂風冷淡，千古意分明。
其四五
秋風秋雨頗相宜，萬水千山木葉飛。
堪笑靈雲回首處，何須花發始忘機。
秋風蕭索，秋山葉落。
秋雨霖漓，秋天寥廓。
祖師心印全彰，靈雲鼻孔穿卻。
分明一道恩光，曠劫無形寂寞。
五湖衲子急歸來，休向途中亂穿鑿。
莫穿鑿，體用從來非自他，作者不求無病藥。
其四六
金烏當午，文彩全彰。
玉兔沈輝，影像俱寂。
通同實際，一體無諸。
不落今時，識情罔測。
混融凡聖，佛眼難窺。
髑髏常干世界，鼻孔摩觸家風。
其四七
靈山標榜，五指舒光。
少室真規，斷肱立雪。
塵中辨主，盤山蹤跡猶存。
杓柄舀來，象骨家風尚在。
流通密旨，建立法幢。
全藉高人，方能巨濟。
然後玄關大啟，四海一家。
任他六臂三頭，到此也應拱手。
須彌頂上非凡木，白藕峰前得處高。
其四八
全提正令，匝地風生。
把定要津，孰分優劣。
三玄料簡，未稱衲僧。
五位君臣，殊乖道體。
平實無事，誑謼閭閻。
入理深談，黏皮帶骨。
纖毫不動，空劫已前。
數量難該，憑何話會。
幾回拋向衆人前，千眼大悲覷不見。
其四九
正法眼藏，十聖那知。
祕密玄風，三賢罔測。
靈機湛寂，體妙希夷。
不落今時，豈該數量。
撈籠品類，陶鑄群情。
三世諸佛，異口同宣。
六代祖師，亞肩垂示。
琅函玉偈，徧滿龍宮。
海角天涯，潛敷奧義。
或瞻或禮，迥脫根塵。
若見若聞，俱成種智。
回光照徹，契本幽微。
印古印今，非前非後。
圓伊獨露，方號流通。
超出化門，是真常住。
衲僧孔竅，放過一著。
檀那分上，又且如何。
壽山隠隠侵雲際，福海滔滔似鏡平。
其五○
祖師妙旨，覿面無私。
該括古今，何嘗欠少。
自是根機不等，見有差殊。
方便門開，爲君舉唱。
其五一
有利無利，不離行市。
師子嚬呻，象王游戲。
洎乎檢點將來，未是衲僧巴鼻。
其五二
此生西天，斯晨禁足。
依舊夜短晝長，是處山青水淥。
都來一個虛空，不用強生節目。
爭如攃手便歸來，六六元來三十六。
殷勤爲報道中人，戀著玄關即拘束。
其五三
毗盧影裏，般若光中。
互爲主伴，法界融通。
白雲片片，帝網重重。
形分萬派，月印寒空。
道人活計，古佛家風。
自他兼濟，無功之功。
高著眼，莫狐疑。
卷舒自在，今正是時。
路逢劍客須呈劍，不是詩人莫獻詩。
其五四
雲容靉靆，舒捲長空。
乍雨乍晴，爲祥爲瑞。
敷榮萬物，積翠千山。
大事皎然，輝騰今古。
英靈衲子，使合知時。
懞懂禪人，云何話會。
數片白雲生宇宙，普天無處不垂陰。
其五五
出家佛子，物外高流。
挈錫攜缾，訪尋知識。
須是踏著自己穩實田地，方解茆菴石室折腳鐺兒。
煮粥煎茶，接待往來，隨家豐儉。
未到如斯境界，不可虛延歲月。
二六時中，收視返聽。
子細揣摩，是何面目。
其五六
曠劫洞然，孤光皎潔。
不涉功勳，是何時節。
布袋癡憨，豐干饒舌。
大悲千眼覓無蹤，體妙虛玄百非絕。
其五七
涅槃城裏，求是安身。
十字街頭，何妨出手。
放行把住，通變由人。
五位君臣，徒誇作略。
三玄賓主，謾逞鋒機。
直截無私，殊乖妙用。
設使四十九年，三百餘會。
琅函玉偈，海藏龍宮。
檢點將來，呼爲切腳。
儒門弟子無人識，碧眼胡僧笑點頭。
其五八
白藕峰前，纖塵不立。
報慈門下，水泄難通。
既是纖塵不立，水泄不通。
五葉一華分布後，寥寥千古散清風。
其五九
永嘉一宿，道播寰區。
招扇隔江，法流四海。
乾坤未剖，誰是知音。
空劫已前，何人印可。
向上一路，千聖不傳。
透脫斯關，方能妙用。
慈雲靉靆，舒捲湘江。
不假風雷，滂沛甘澤。
三艸二木，並獲敷榮。
青山不鎖長飛勢，滄海合知來處高。
其六○
全提密印，千聖迷蹤。
肘後靈符，三賢結舌。
平高就下，乃可宣揚。
略露風規，急須著眼。
雪峰父子，或舒或卷，今古無倫。
或抑或揚，凡聖罔測。
重關壁立，誰解流通。
龍向洞中銜雨出，鳳從花裏帶香歸。
其六一
從前日月，依舊山川。
瀉碧堆青，輝騰今古。
曾無間斷，豈有虧盈。
幾般雲色出峰頂，一樣泉聲落檻前。
其六二
歷歷分明，堂堂顯露。
師子翻身，象王回顧。
若能這裏會觀瞻，瞥轉玄關無別事。
其六三
報慈一隔，佛祖命脈。
放去收來，聖凡罔測。
隔不隔，若爲陳。
擔取詩書歸舊隠，野花啼鳥一般春。
其六四
千尺絲綸直下浮，蘆灣深處浪花麤。
撈蝦樚蜆無心戀，還有金鱗上釣無。
搖頭擺尾，躍浪衝波。
不顧絲綸，便請吞鈎。
其六五
摩竭正令，未免崎嶇。
少室垂慈，早傷風骨。
腰囊挈錫，辜負平生。
煉行灰心，遞相鈍致。
爭似春雨晴，春山青。
白雲三片五片，黃鳥一聲兩聲。
千眼大悲看不足，王維雖巧畫難成。
直饒便恁麽，猶是涉途程。
人從卞州來，不得東京信。
其六六
長老未離方丈裏，鼓聲先爲剖圓音。
眼聞耳見非他事，何必驅馳向外尋。
其六七
靈山瞬目，早是周遮。
良馬窺鞭，豈爲英俊。
巖間宴坐，天帝散花。
無說無聞，藏頭露影。
少林面壁，計較未成。
立雪斷肱，辜他衲子。
黃梅呈頌，勝負偏枯。
半夜傳衣，瞞人不少。
從上來事，合作麽生。
豈假人天衆前搖唇鼓舌，競銳爭鋒。
互立主賓，交參問答。
檢點將來，彌天過犯。
不因檀信方敲唱，爭見龍華會裏人。
其六八
行腳高士，撥草瞻風。
未透目前關，難明心地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