偈頌七十八首
其一
易外家風未兆時，三更黑馬上烏雞。
而今撥轉機輪也，剎剎塵塵更是誰。
其二
同聲相應，同氣相求。
同風千里，不隔絲頭。
脫盡情塵消息在，蘆花江上月明秋。
其三
山雲冉冉，江水茫茫。
正不居位，偏不涉傍。
顯而不露，隱而彌彰。
猿啼古木音聲急，鶴宿枯松夢寐長。
其四
朔風作寒色，愛日流恩光。
處處相逢遇，明明不覆藏。
山河無隔越，草木盡敷揚。
剎說衆生說，毗盧舌廣長。
其五
十五日已前，有口說不得。
十五日已後，無心卻自然。
正當十五日，雲籠無縫襖，花笑不萌枝。
其六
一亘清虛夜正央，桂宮老兔冷噴霜。
混融明暗無分處，誰辨箇中偏正方。
其七
明明百草頭，明明祖師意。
於佗未嘗一，於我未嘗異。
其八
丙丁童子來求火，南海波斯鼻孔大。
狤獠舌頭會者難，直下而今照得破。
照得破，沒功過。
知你被底穿，曾與同床臥。
廉纖脫盡舊時疑，杯影蛇絃留再坐。
其九
心不自心始是心，眼不見眼始是眼。
堂堂無影跡，歷歷絕思惟。
明滿環中，兔懷夜月。
翠橫海上，犀暈秋山。
直須及盡玄微，始解承當底事。
其一○
一不是，二不成。
介然獨立，法爾雙行。
柳線漸搖風力嫩，草針齊上燒痕青。
一點靈光普天地，更嫌何處不分明。
閒裏摸著鼻孔，忙時換卻眼睛。
其一一
半夜誰傳無盡燈，黃梅席上許盧能。
虛明自照非心力，分付叢林了事僧。
其一二
習習春風，絲絲春雨。
一等沾濡，十方周普。
甘草得之甜，黃連得之苦。
天意發叢林，檐聲鬧窗戶。
古德嘗雲己不迷，等閑教壞人男女。
其一三
法界無塵心月圓，本光還照未萌前。
而今直下分明去，猶較南泉二十年。
其一四
心不能緣，口不能議。
直須退步荷擔，切忌當頭觸諱。
風月寒清古渡頭，夜船撥轉琉璃地。
其一五
青山白雲父，白雲青山兒。
白雲終日倚，青山總不知。
其一六
當生不生，借光現三十六應。
當滅不滅，忘照攝千百億身。
祇如絕去，來無動靜。
其一七
雲斂長空風日和，太平樵牧共高歌。
衲僧飯飽無佗事，密密機前弄玉梭。
其一八
誰將活眼窺空劫，我道宗枝染浩春。
頭角崢嶸藏不得，青原門下有祥麟。
其一九
寥寥無異轍，密密去玄功。
月轉蘆花岸，水秋吞太空。
欲識誕生王子父，鶴騰霄漢出銀籠。
其二○
百骸俱潰散，一物鎮長靈。
白雲功盡青山秀，青山路轉白雲迎。
不曾死，不曾生。
金繩拽轉泥牛鼻，半夜驅來海上耕。
其二一
一言盡十方，萬卷該不得。
一步周八絃，駟馬追不及。
其二二
性覺妙明，本覺明妙。
與太虛等量，與物情同道。
應色應聲，隨聽隨眺。
入三世而非去來，混萬緣而無正倒。
雲日低時字雁橫，夜蟾落處孤猿叫。
其二三
雲在青天水在瓶，幾人錯認定盤星。
藥山八字轟開也，恰到而今話大行。
其二四
寒灰發焰舊家風，恰恰當人受用中。
片雪飛來爐上盡，通身無像不同功。
其二五
佛病法病，佛藥法藥。
本色衲僧，俱不染著。
遇飯開口，要行移腳。
自是現成，誰能造作。
言滿天下無口過，行滿天下無怨惡。
其二六
衲僧祇麽是家風，隱顯磨礱入混融。
歸子返擲全歸火，羚羊掛角不同功。
其二七
藏身須要無蹤跡，碧眼胡僧難辨白。
沒蹤跡處莫藏身，門門廓達了諸塵。
獨來將謂無儔侶，鬧裏忽然逢故人。
柳線含金猶畏冷，梅花破雪已成春。
阿儂千眼通身是，善應無方處處真。
其二八
一點環中照極微，智無功處卻存知。
緣思浄盡無餘事，半夜星河斗柄垂。
其二九
脫去還如鳥出籠，水雲將與舊來同。
依俙似曲纔堪聽，又被風吹別調中。
其三○
不可以色見，不可以聲求。
風定花猶落，鳥啼山更幽。
四衢明自曉，六戶冷如秋。
再坐不疑處，杯中弓影浮。
其三一
一雨一晴，底事分明。
六塵昏擾，世界崢嶸。
一心虛泊，萬法齊平。
出得氣是你鼻孔，覷得破是你眼睛。
有緣不是余朋友，無用雙眉卻弟兄。
其三二
即日貴人，舊家富漢。
兄弟相成，尊賓互換。
突曉途中眼不開，夜明簾外機旋轉。
騎牛戴帽異中來，百煉真金色不變。
其三三
心月孤圓，義天洞曉。
照中之虛，虛中之照。
不萌枝上鳥初惺，無影樹頭春不老。
垢衣權掛類中來，出門信手拈來草。
其三四
掣鼓奪旗，往往光影裏走作。
停機息杼，往往死水裏浸卻。
衲僧家，穩下腳。
沒窠臼，莫棲泊。
月樹不啼猿，雲巢無宿鶴。
玄微及盡類難齊，千手大悲難摸索。
其三五
大雄父子許雍容，消息傳通到劫空。
寒臥老蟾呼不覺，扶疏丹桂月朦朧。
其三六
雲從龍，風從虎。
雪峰輥毬，禾山打鼓。
意不立玄，機不停午。
恰恰相當用不窮，道吾覷破樂神舞。
其三七
去時踏雪似來時，來去途中一色迷。
妙得轉身賓是主，宗家正令付全提。
其三八
去時不出戶，來時不入門。
清癯山有骨，閑澹雲無根。
歸家奉祖禰，了事還兒孫。
雲水通方士，相期報佛恩。
其三九
內若不動，外必不亂，箇是叢林知有漢。
而今識得不爲冤，自家兵馬何須戰。
心因不生境緣斷，體若虛空勿崖岸。
霜天皎月上中峰，一段光明洗癡暗。
其四○
衲僧須瀝髑髏乾，透出威音世外看。
歲月不能遷變處，箇人肯共你同盤。
其四一
五九四十五，春風吹斷前山雨。
行雲歸去復何心，轉背飄然無覓處。
無覓處，知不知，坐斷十方還是誰。
東弗於代鬰單越，西瞿耶尼閻浮提。
其四二
聲色見聞鬧浩浩，怡似兒時鬬百草。
兩家拈出一般般，相對無言點頭笑。
其四三
碧琉璃色水澄清，紫磨金光身瑩明。
洗浄方知不受垢，釋迦老子此時生。
其四四
尊貴位中尊貴身，綿綿不斷轉金輪。
剎塵壽量無窮已，箇是乾坤舊主人。
其四五
五月半，農忙亂，插田心是秋成飯。
卻道禾熟不臨場，祇麽任從風雨爛。
禪和子，一身了。
一身兩眼對兩眼，箇中絲髮初無間。
老狐涎盡復何疑，再坐盤中弓落盞。
其四六
衲僧去就水雲姿，偶墮夤緣出應時。
今日又歸林壑去，得便宜了得便宜。
其四七
祇解恁麽去，沙禽夜宿滄洲樹。
不解恁麽來，石筍穿開古路苔。
莫道鯤鯨無羽翼，今日親從鳥道回。
其四八
淅淅西風斂氣浮，遠天野水一般秋。
衲僧歇到茲時節，坐照寒光湛不流。
其四九
日照晝，月照夜。
天清而高，地厚而下。
不我處者大功，不可逃者至化。
舉起鎮州羅蔔，酬卻廬陵米價。
阿嚕勒繼薩婆訶，佳作人可知禮也。
其五○
祇箇是家風，明明入混融。
江光蘆映月，夜色水吞空。
攃手懸崖下，分身萬像中。
回塗登鳥道，恰恰是神通。
其五一
南畝黃雲禾弄穟，中洲白雪葦成花。
歸舟恰向其閒過，一棹清風夜到家。
其五二
空劫有真宗，聲前問己躬。
赤窮新活計，清白舊家風。
的的三乘外，寥寥一印中。
卻來行異類，萬派自朝東。
其五三
道綿綿兮用也不勤，道綿綿兮寂也不滅。
二乘困墮於空無，衆生執迷於分別。
菩薩區區於進修，諸佛嘮嘮於演說。
一句子妙出三乘，一念閒功超萬劫。
水月茫茫兮舟棹閑，雪雲冉冉兮路岐絕。
明明靈靈兮唯己自知，大辯若訥兮大巧若拙。
其五四
恰恰無綾縫，明明不覆藏。
鷲嶺豈傳迦葉，少林那付神光。
現成處處合頭句，具足人人知見香。
虛空說法森羅聽，不掛唇皮解舉揚。
其五五
玉線金針相續難，劫壺空處妙投關。
香林煙暖風排雪，月窟冰寒影轉山。
裏許借功方得活，那時退位不知閑。
宗家密密綿綿事，布施多人莫要慳。
其五六
直下無窠窟，不用求奇特。
皓玉本無瑕，雕文喪君德。
其五七
本來田地無涯岸，極目寒光成一片。
消息平沈佛也迷，機輪轉側誰能辨。
雪山山下擁蓑人，白牛一掣芒繩斷。
其五八
靈苗發種，覺樹敷春。
冷湫湫處卻要溫和，乾爆爆時還須津潤。
其五九
借婆裙子拜婆年，買盡風光不著錢。
劈面來時莫迴避，箇人裏許有生緣。
其六○
同中有異，功亡就位。
異中有同，在位借功。
一步密移玄路轉，全身放下劫壺空。
隱隱密密，玲玲瓏瓏。
記取深雲須變豹，自然死水不藏龍。
其六一
麟龍不爲瑞，珠璧不爲貴。
衲僧眼豁開，徹見生死蔕。
生死蔕，第一義。
諸佛心，祖師鼻。
少林傳燈，靈山授記。
隨高隨下，何此何彼。
假諸因緣，神通遊戲。
有時五教三乘，有時三德六味。
有時屋裏主財，有時門頭了事。
處處清白家風，人人見成活計。
其六二
一二三四五，禾山打鼓金牛舞。
劈面來時著眼看，全身放下休回互。
其六三
活計如今付舊人，版頭疏久又還親。
星河月與長江混，渺渺清光一色勻。
底時節，落功勳。
臥穩須知卻轉身，轉得了來相識麽，寒窮面觜黑皴皴。
其六四
萬物自有功，當言用極處。
事存函蓋合，理應箭鋒柱。
其六五
何須更舉揚，全體露堂堂。
溼暑時時雨，薰風陣陣香。
秧針初透水痕淺，蒲刀欲剪柳絲長。
雙六盤中休喝彩，分明觸事恰相當。
其六六
一塵具無量剎土，一念超無量劫數。
一身現無量衆生，一體合無量諸佛。
其六七
吾家種草古今難，針鼻纔分度線端。
混處相期君把手，到時不與汝同盤。
卻來大用縱橫是，向去全功轉側看。
底事要憑師印可，輪回生死不相干。
其六八
寒巖異草，坐著成功。
明月白雲，步時分影。
幽洞不拘關鎖意，縱橫那涉兩頭人。
其六九
雲無心而自閑，天無際而能寬。
道無像而普應，神無慮而常安。
隨之也不見去弔，迎之也不見來端。
一藏教祇成讚歎，三世佛止可傍觀。
燭曉堂虛，織婦轉機梭路細。
水明夜靜，漁老擁蓑船月寒。
其七○
芝麻壓得油，秔米炊得飯，還我叢林飽參漢。
衲僧履道貴平懷，何必臨機爭轉換。
活計自然，家風成現。
順水便風，歸舟到岸。
寒山拾得笑呵呵，此心分付知音辨。
其七一
浪爪拏舟雪濺空，十年胸際著慈風。
如今堂上時相見，分付飲茶談笑中。
其七二
髑髏前有本來靈，照徹毗盧頂𩕳平。
玉馬過關方半夜，木雞喚月恰三更。
寥寥跡絕全功轉，歷歷光生借位明。
卻著弊衣垂化手，合同船子順流行。
其七三
一盤黑白互交羅，生殺其中細琢磨。
樵人疑著當頭著，不覺腰閒爛斧柯。
其七四
生滅心盡是寂滅，露柱懷胎底時節。
寂滅心起是生滅，石女生兒解言說。
用時萬象不盈餘，休處一真無空缺。
藤枯樹倒笑呵呵，依舊清風與明月。
其七五
不是男，不是女。
不是神，不是鬼。
不是佛，不是物。
祇知白雲無心，誰辨青山在目。
夜明識取斷蛇珠，潭寒退下蒼龍骨。
等閑掣斷紫絲絛，天上人間收不得。
收不得，底事從來沒窠窟。
其七六
趙州四門長開，不礙諸方往來。
十字街頭人大叫，平鋪買賣沒相猜。
其七七
本源無風波，真界絕涯畛。
木人步月歸，轉側功勳盡。
其七八
地水火風休假藉，一切不留還脫灑。
家風廓落等虛空，田地虛明非晝夜。
鳥道須知舉足難，玄機不許絲頭掛。
同中有異異中同，徹底渾淪無縫罅。
其七九
趙州道有，趙州道無。
狗子佛性，天下分疏。
面赤不如語直，心真莫怪言粗。
七百甲子老禪伯，驢糞逢人換眼珠。
其八○
一亘清虛衲子家，十方三世箇生涯。
光明照夜觸髏眼，消息含春枯木花。
曉色依依雲冉冉，天容淡淡月斜斜。
母陀羅臂通身是，今日逢場便攃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