偈頌九十三首
其一
直進直出，直行直用。
瞥轉玄關，百發百中。
其二
指地指天，草賊大敗。
入草求人，聊展三拜。
其三
據此丈室，無可不可。
要行即行，要坐便坐。
漆桶相挨，一時打破。
三腳蝦𢋙透九垓，笑倒嵩山破竈墮。
其四
一兩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坐斷頂𩕳頭，千聖望不及。
其五
湖上一片雲，明月爲知己。
卻被清風吹，吹入深山裏。
其六
打破虛空無縫，衲僧隨處受用。
卻因聖制入山，雲北雲南做夢。
其七
今朝結制，事事超詣。
問訊燒香，衲僧巴鼻。
人事上下，巡堂次第。
無位真人，驀忽噴嚏。
布袋頭結，吉無不利。
其八
太白禪師，全無伎倆。
一錫飛來，占斷千嶂。
以中心樹，建立聖像。
合水和泥，根生土長。
不用換骨脫胎，不須起模打樣。
一段真實身心，腦後圓光萬丈。
其九
老觀當場闡大機，逢人赤手爲提持。
若能直下知端的，佛海波瀾無盡時。
其一○
東山水上行，乾元利貞亨。
誵訛一箇字，才子競頭爭。
其一一
今朝正當端午節，衲僧倒用真妙訣。
轉聖作凡，點金成鐵。
卻把山茶，以替竹葉。
角黍滿盤，菖蒲細切。
雖然俗氣未除，也要大家暖熱。
百草頭邊，艾人懽悅。
千峰影裏笑不休，野猿時把藤蘿拽。
其一二
禁足不定足，居中不住中。
去來無罣礙，踢踏活虛空。
射殺南山虎，翻身控角弓。
上無攀仰，下絕己躬。
孤迥迥一塵不立，清寥寥目斷千峰。
白雲片片，流水重重。
驀忽和盤掇轉，卻要喚西作東。
生鐵團上，迸開罅縫。
枯河道裏，露出魚蹤。
不是妙用，亦非神通。
大家無別事，平等主人翁。
咄，老來雙耳聾。
其一三
趙州南，石橋北，觀音院裏有彌勒。
祖師遺下一隻履，直至而今覓不得。
趙州老子，信手栽荊棘，當門種蒺蔾。
四方人不到，徒自暗攢眉。
其一四
世尊拈花，迦葉破顔。
只因學步，失卻邯鄲。
斫卻庭前樹，放出雲外山。
行人纔眨眼，身在畫圖間。
鳥飛不到處，今古絕躋攀。
洞天人去後，誰解倚欄干。
其一五
打皷槌鑼競上竿，幾人平地足心酸。
七峰有箇安身法，袖手無言冷處看。
看即易，上即難。
搭索上橫身，剎竿上闘走。
驀忽轉身，打箇筋斗。
佛祖當場，各出標手。
微笑因拈華，一時成漏逗。
洞山麻三斤，雲門乾屎橛。
德山入門棒，臨濟入門喝，陽焰何曾止得渴。
衲僧別有條章，今日對衆分雪。
珠稱夜光，劍號巨闕。
其一六
仙居多異草，聖地絕凡蹤。
秋風動鱗甲，生蛇化活龍。
其一七
安居九十日，閒中滋味長。
幸好一盤飯，何用糝椒薑。
陞堂重舉話，雪上更加霜。
其一八
分冬時節，一物不違。
大家出手，各各提持。
白糍片片打硬，山果大小隨宜。
衲僧家，牙如劍樹，口似龍池。
入齒下咬著，吞吐唾霧霏霏。
驀忽撞著栗棘，直得暗裏攢眉。
颺在糞掃堆上，千聖從來不知。
洞山掇轉處，喪卻目前機。
其一九
強言一物揚家醜，引得傍觀入座來。
笑裏和盤輕掇轉，七峰岌嶪舞三臺。
其二○
晴明冬至，吉無不利。
坐臥經行，焚香掃地。
祖師眼睛，衲僧巴鼻。
八節四時，各安本位。
拂子點頭，懽懽喜喜。
洞天優游，欣逢節序。
君子道長，小人迴避。
時添一線長，光陰不虛棄。
把定乾坤，據何道理。
磉下藏黃金，豐城埋劍氣。
其二一
因覩明星悟道，未免全身入草。
帶累後代兒孫，卻把白衣染貌。
七峰當日見他，劈面一拳打倒。
其二二
七峰無可分歲，抖擻多年活計。
拂子擺尾搖頭，解作獅子遊戲。
等閑哮吼一聲，直得驚天動地。
東村老徹夜燒錢，地爐神不敢瞌睡。
其二三
歲除無物可相延，四壁深圍滿屋煙。
幾度撥開還自問，柴頭盡處是新年。
其二四
元正啟祚，萬物咸新。
不勞擬議，覿體全真。
到此更須進步，卻來拂子頭上翻身。
其二五
月不過五，今日親到。
知時識節，隨宜愛道。
不說向上宗乘，不拋東山暗號。
露柱與燈籠，撞著呵呵笑，韓信放鐵鷂。
其二六
百丈野狐，石女無夫。
一回淚下，滄海乾枯。
其二七
三通皷罷，長老陞堂。
兩班問信，侍者燒香。
未曾啟口，各各舉揚。
道從信入，信能主張。
以長就短，以短從長。
有客雲外至，設供飽枯腸。
恢恢有餘刃，別有好商量。
暗中信手纔拈得，贏得呵呵笑一場。
其二八
鐘聲披起鬰多羅，信手拈來不在多。
堪笑當年明上座，狼忙馳逐太奔波。
其二九
袈裟拈得喜輕便，一片閒雲擁半肩。
莫怪逢人頻抖擻，借婆裙子拜婆年。
其三○
上方一夜開香積，天曉堂中喫雪團。
信手拈來當面擲，不知誰識爲人寒。
其三一
春雪消，春水足。
春風吹起洞天雲，落梅點破蒼苔綠。
言發非聲，色前不物。
百草頭露眼睛，虛空裏揣出骨。
林間衲子樂無爲，曉來唱箇太平曲。
新歲相逢，伏惟萬福。
其三二
今朝二月二十五，等閑觸發千鈞弩。
一箭中紅心，大地無寸土。
四圍上下絕遮欄，露出太白庵中主。
去歲因喪本師歸，未免聲聲叫冤苦。
苦中樂，樂中苦。
喝退慈明舊日婆，移凶就吉改墳墓。
南溪流水青如螺，深居落花紅似雨。
先師面目儼然存，分付老堅堅收取。
其三三
了知生死本來同，無數深紅間淺紅。
堪笑衲僧無用處，盡將衣鉢付春風。
其三四
勞生正昏睡，侵曉已先行。
到家一著子，日出事還生。
其三五
今朝四月初十，衲僧獨行特立。
等閑瞥轉玄關，捏碎虛空出汁。
電光裡𨁝跳，微塵裡出沒。
嶮峻崖前百步階，一級自然高一級。
腳頭腳尾不爭多，千里烏騅追不及。
其三六
夜來無一事，天曉報上堂。
幸好一盤飯，何用糝椒薑。
其三七
三世諸佛不知有，顛狂普化翻筋斗。
狸奴白牯卻知有，寒拾相逢開笑口。
野干鳴，師子吼。
八兩半斤，十升一斗。
不從他覓，須還自有。
犬不擇家貧，子不嫌母醜。
其三八
趙州庭柏，說向禪客。
物是實價，錢須足陌。
其三九
佛如展手，道似握拳。
全提正令，無黨無偏。
蟭螟眼裏放夜市，大蟲舌上打鞦韆。
其四○
十五日已前是結，十五日已後是解。
結也著，解也著，開眼合眼，伸腳縮腳。
佛祖老婆，應病與藥。
而今正體全安，藥病一時掃卻。
赤條條，空索索，月下風前嘯一聲，驚起松梢千歲鶴。
錯錯，風吹殿角搖鈴鐸。
其四一
一切即一，一即一切。
者也之乎，鷄豚狗彘。
驀忽擘破麵皮，喝退德山臨濟。
黃檗施財，甘贄密契。
財法二施，等無差別。
指鹿爲馬，喚龜作鼈。
說時點，點時說。
要作破家兒孫，宜把祖燈吹滅。
上下三指，彼此七馬，如何分雪。
休分雪，簷□細雨何曾歇。
其四二
今朝當八月旦，衲僧眼親手辨。
放出金剛箭，射落天邊雁。
蒸不熟，煮不爛。
捏不聚，撥不散。
解空不解深藏，惹得空中贊歎。
休贊歎，換卻天下眼睛，只消一箇木梙。
其四三
求道如求雨，乾枯日夜愁。
忽然風雨至，萬壑盡爭流。
直得天下萬物沾潤，三井龍王出頭。
雲南如劈箭，雲北似傾湫。
激石怒雷吼，翻空雪浪浮。
忽然風雨息，平地一時休。
衲僧家，騎箇水牯牛。
多快活，百無憂。
健即行，困即歇。
布袋頭，親解結。
釘打釘，鐵打鐵。
寒道寒，熱道熱。
此是諸佛心宗，亦名單提妙訣。
七峰峰頂滑如苔，寒山拾得相拖拽。
其四四
普天迎瑞氣，徧界慶生辰。
水有朝宗意，葵傾向日心。
衲僧隨日轉，林下仰天庭。
其四五
白雲無定，明月有期。
欲出未出，似歸不歸。
秋山呈錦繡，紅葉滿林飛。
瞥不瞥，知不知。
鏡裏無塵閒處照，柴頭有火暗中吹。
其四六
九月盡，十月初。
山下開田，山上開爐。
開田要博飯喫，開爐暖熱身軀。
其四七
片紙展信旗，舒捲通消息。
其中一箇字，今古無人識。
其四八
炳然字義，文彩希奇。
夫子不識，達磨不知。
同風千里，笑展雙眉。
八十翁翁入場屋，真箇不是小兒嬉。
其四九
滅門刺史，破家縣令。
一句全提，頭正尾正。
塞卻耳根，諦聽諦聽。
其五○
赤手爲提綱，豁開善法堂。
燈籠開口笑，露柱放毫光。
去即印住，住即印破。
不去不住，玄關金鎖。
放開一線，無可不可。
五老暗點頭，東湖輕抹過。
唱箇月彎彎，調古無人和。
其五一
當門有路，衝開碧落。
轉少移身，將錯就錯。
一槌打碎趙州關，空裏磨盤生八角。
其五二
方丈門中，了無罅縫。
維摩文殊，相逢皷籠。
昨夜三更，打失鼻孔。
普請諸人，各摸索著。
其五三
據此座者，說無味話。
上下三指，彼此七馬。
其五四
根從江西來，還向江西爇。
一笑掀天只自知，天上拈來成漏泄。
其五五
舊店重開，全無買賣。
擬欲近前，知君納敗。
其五六
不離家舍，常在途中。
途中家舍，觸處相逢。
人從明州來，卻入廬山去。
雲間逢五老，因問途中事。
難難，狂風吹入拆船灣。
易易，揚瀾左蠡平如砥。
也不難，也不易，仰面看天，低頭取氣。
其五七
豁開萬仞崖，劈面通消息。
一條白練飛，界破青山色。
其五八
不搽紅粉色，不掛綠羅衣。
一般閑態度，淡墨畫蛾眉。
其五九
忻逢四老，頭白如新。
喙長百尺，鼻重千斤。
眼隨青嶂合，眉帶野花顰。
迎來送去，以表慇懃。
爲何如此，遠親不如近隣。
其六○
學道先須有指歸，聞聲見色不思議。
九旬黑白分明處，如似盤中一片碁。
縱橫十字，一著當機。
有眼則活，無眼則輸。
爛柯山上，空自躊躇。
正好和盤翻卻，直教脫盡規模。
解不可得，結亦無拘。
髑髏識盡，江海乾枯。
憍梵波提吐舌，西天鬍子無鬚。
色裡膠青只些子，王維妙手亦難圖。
其六一
出叢林與入叢林，一句當機絕古今。
不涉流清到底，九江江水未爲深。
其六二
新羅僧問答新羅，飛騎將軍意氣多。
奪賊鎗來騎賊馬，不勞餘刃罷干戈。
其六三
突出山前古寺基，趙州聞得便攢眉。
寥寥今古無人共，一片斷雲天外飛。
其六四
今朝九月九，物物盡知有。
黃花散金錢，茱萸開口笑。
五老絮帽落風前，陶公醉石翻筋斗。
其六五
雲居九月半，月向掌中圓。
覓之亡影象，用之亡正偏。
其六六
日日途中行，夜夜家裏坐。
日日與夜夜，自然成日課。
咄，一串數珠數不過。
其六七
開爐無可做，大家團團坐。
坐久卻成勞，撥動爐中火。
火星忽迸散，內外俱照破。
一聲寒雁叫長空，雲中道人正高臥。
驀忽翻身吐氣來，且喫胡餠十數箇。
食飽多傷心，切忌向浄地上屙。
其六八
今朝十月半，批判舊公案。
達磨不會單傳，夫子不會一貫。
老聃不會無爲，洞賓不會煅煉。
長老不會說禪，衲僧不會穿線。
萬象光中容易度，一毫頭上最難逢。
半夜玉兔懷胎，天明金鷄生卵。
養得鳳凰兒，百鳥不敢看。
踏折梧桐枝，飛去天崖畔。
招手喚歸來，雲中得相伴。
飲啄皆自然，一切總成見。
鳳凰兒，鳳凰兒，被閻老子索飯錢。
如何支遣，但對他點頭三下，依實供款。
其六九
君子道長，出生萬象。
小人道消，近火先焦。
晷運推移，漏泄天機。
日南長至，吉無不利。
添一綫長，別有商量。
但見皇風成一片，不知何處有封疆。
其七○
合眼是舊歲，開眼是新年。
新舊交參處，分明在目前。
梅花香噴雪，楊柳冷含煙。
年頭佛法無多子，一句單提妙不傳。
紅日照開銀世界，春風織出錦山川。
其七一
千峰頂上披衣坐，百草頭邊是道場。
喝散白雲無一點，赤心片片報君王。
其七二
新年已十日，十日在家鄉。
到家一句子，啞子喫生薑。
眉毛上𨁝跳，鼻孔裡論量。
針小眼大，尺短寸長。
雲霞飛片片，流水自茫茫。
剪斷五色線，補作春衣裳。
知有者全身披搭，不知有者且莫輕狂。
莫莫莫莫，老僧與汝安心方。
雪消春自至，事過心清涼。
其七三
山中上元節，天上野雲收。
豁開廣寒殿，清光射鬥牛。
姮娥與燈正，耿耿相應酬。
一點難瞞處，燈毬掛樹頭。
籠中看走馬，林下恣閑遊。
吹滅舊紙撚，潑翻投子油。
暗中有路明如日，露柱相逢笑不休。
既能明似鏡，何用曲如鈎。
其七四
塵起一毫，漚生全潮。
如海之深，似天之高。
明明了了，歷歷昭昭。
風颯颯，雨蕭蕭。
光路宕，赤條條。
無生國，路不遙。
豁開功德藏，提起般若刀。
百寶光中垂雨露，五須彌頂谿波濤。
還源無別旨，今日與明朝。
雲間孫子開爐熬，林下一聲婆餠焦。
其七五
即心即佛，狗咬枯骨。
非心非佛，牛溲馬浡。
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伏惟萬福。
其七六
千說萬說，只是一說，春寒秋熱。
千句萬句，只是一句，小出大遇。
兩段不同，收歸上科。
其七七
正月已過二月來，百草頭邊次第開。
昨夜東君行正令，無言桃李舞三臺。
其七八
詩中有禪，東湖湖上浪滔天，一葉扁舟破曉煙。
禪中有詩，手把烏藤出門去，落花流水不相知。
禪與詩何所爲斷，送二翁出門去，得閑唱箇哩囉囄。
其七九
也大奇，也大奇，住箇庵兒最好嬉。
兩箇兒童忽相打，中間一攧少人知。
卻愁騎馬滑，故作泛舟歸。
其八○
因參佛照師，問我本來面。
日日要下語，夜夜思量徧。
伎倆做得盡，恰好一年半。
至今三十年，又何曾夢見。
其八一
三十餘年住率庵，庵中無物可相參。
有時南北東西去，白話閑嘈恣放憨。
其八二
住箇庵兒最孤絕，爐中火種渾如滅。
謾遣兒童採燥柴，信手拈來得一橛。
打一吹，光皎潔。
通身暖，滿屋熱，炎炎奔馳無門歇。
夜深狼藉燒人衣，等閑拈出安火訣。
其八三
入山住庵時，全身在荒草。
狐狸交尾巴，屋頭逐魂叫。
聞者皆寒心，見者生煩惱。
我有安心方，韓信放鐵鷂。
其八四
我有箇火頭，作事多伶俐。
飽飯攜鉏頭，庵前去鉏地。
寸草不留蹤，善惡無忌諱。
其八五
蹉女自慚多醜拙，看頭上雪成堆。
春來思得一回嫁，卻請東君爲作媒。
其八六
屋角巖花爛熳，林間春色溫和。
處處兒童採蕨，紛紛幽鳥營窠。
祖意西來沒消息，樹頭百舌語猶多。
其八七
煨火芋頭四五塊，傍林茅屋兩三間。
道人若欲來相訪，定是忙忙趕出山。
其八八
除夜無可分歲，爐中燒些木榾。
臭煙衝著鼻孔，面熱忽然噴嚏。
殘年鈍悶，到此消除。
新歲佛法，從此吉利。
其八九
今朝正月一，萬事從頭吉。
和氣暖如春，世味甜如蜜。
日月往復來，光陰不相失。
其九○
今朝正月半，萬物盡更新。
衲僧無一物，何物當慇懃。
銀燭高煇天上月，燈花開遍洞中春。
其九一
衲僧家，達己靈。
有通變，解逢迎。
世人既已濁，不可自言清。
世人既已醉，不可自言醒。
和光同塵去，頭頭總見成。
豈不見昔年党太尉，無分無曉最分明。
其九二
把定風光末上開，紛紛如雪點蒼苔。
清香飄處多真實，真實中藏調鼎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