偈頌八十五首
其一
二千年前，我不如你。
二千年後，你不如我。
看看，冷處與你著把火。
其二
橫一丈，豎十尺。
明眼衲僧，近傍不得。
若有人向這裏轉得身吐得氣，祇園水也未到你喫。
其三
穿人鼻孔，換人眼睛。
都來只是這一句子，如何見得，題目分明。
其四
曉花初拆露香新，獨向空山冷襯雲。
忽被春風輕觸著，淡紅脫落亂紛紛。
其五
花間蝶舞，柳上鶑啼。
瞿曇未曉，達磨猶迷。
分付叢林能事漢，臨機一一好提撕。
其六
落頼家風彼此知，粗茶淡飯暫相依。
弟兄畢竟難同活，不免分頭各自爲。
其七
四月八，生悉達，天上人間閙聒聒。
老韶陽，要打殺，爭似祇園舀水驀頭潑。
阿呵呵，雖是死蛇，會弄也活。
其八
禪禪，斷貫索左穿右穿。
道道，生苕菷橫掃豎掃。
其九
天自高，地自厚。
一一不是單，三三亦非九。
唯愛部瀆山前丘大翁，見人長揖高叉手。
其一○
前半夏已去，新事不添。
後半夏未來，舊事不減。
而今新也舊也，拈向一邊。
其一一
布袋打開，拄杖拈起。
去也由你，住也由你。
其一二
靈山話月，曹溪指月。
檢點將來，只得半橛。
其一三
團團離海嶠，漸漸出雲衢。
此夜一輪滿，清光何處無。
其一四
一夏九十日，今朝事已周。
寒山逢拾得，把手話來由。
且道話箇什麽，梨出青州，棗出鄭州。
其一五
面面相對，心心相知。
人情若好，喫水也肥。
其一六
沙鷗盡日戲江濱，幾度浮來幾度沈。
漁笛一聲驚起去，依前飛下碧波心。
其一七
躘踵幾隻牯牛，總在瑞峰過夏。
有心臥月眠雲，無意牽犁拽耙。
溪東溪西，嶺上嶺下。
飲水自飲水，喫草自喫草，第一不得犯人苗稼。
其一八
來住瑞峰，去住瑞巖。
未操雪曲，且打鄉談，天上人間一十三。
其一九
昔年出此門去，步步踏著。
今日入此門來，頭頭撞著。
畢竟以何爲驗，洎合道著。
其二○
內不放出，外不放入。
眨得眼來，鐵壁鐵壁。
其二一
擒虎兕，辨龍蛇。
一句子，絕周遮。
太白不曾登便殿，筆頭昨夜自生花。
其二二
峭峻一方，玲瓏八面。
須彌燈王，有眼者見。
若不見，隨我腳跟轉。
其二三
祇園千樹秀，浄土九蓮敷。
多少參玄士，茫茫在半途。
其二四
三條椽下，七尺單前。
有一則語，天下衲僧做盡伎倆。
欲會會不得，擬舉舉不全。
瑞巖老婆心切，略與諸人通一線。
不容意解，只要心傳，採石渡船。
其二五
隠隠煙村聞犬吠，欲尋尋不見人家。
忽於橋斷溪回處，流出碧桃三四花。
其二六
聖制中，有一訣。
上三星，下半月。
付諸人，須辨別。
九十日，參教徹。
參不徹，飲底是洋銅，吞底是熱鐵。
其二七
三張白紙，千里同風，此是古人喫不盡底涎唾。
爭如瑞巖，將箇季春極暄，換箇孟夏漸熱。
其二八
那一通，你問我，玄關倒插無鬚鎖。
等閒一掣掣得開，三箇老婆相對坐。
其二九
丁出丁，楔出楔。
老趙州，端的別。
別別，金剛腦後三斤鐵。
其三○
水瀉巖前，蛩吟砌下。
問著衲僧，有口如啞。
百二十日，弄真像假。
今朝突出拂子頭，浄倮倮，赤灑灑，沒可把。
其三一
秋雲秋水兩依依，塞鴈聲聲度翠微。
多向洞庭芳草岸，楚天空闊不知歸。
其三二
瑞巖老還債，出生雙耳聵。
扣道道不知，問禪禪不會。
怕冷收帽裙，愛涼解衣帶。
上下相依不相怪，由來彼此肚皮大。
其三三
九日重陽節，淵明採菊時。
黃花到處有，何止在東籬。
其三四
華山突兀聳蒼穹，坐斷坤維千萬峰。
潘閬騎馿山下過，只聞啼鳥閙春風。
其三五
游魚澗底沉浮，幽鳥林間上下。
那堪東園刈麥，西疇插秧。
小姑摘葉飼蠶，公子揚鞭走馬。
其三六
嶄嶄巖石，蔚蔚松蘿。
左枝右蔓，橫牽豎惹，滿地交羅。
幾人遭絆倒，反怪葛藤多。
阿呵呵，跳不出時爭柰何。
其三七
後園馿喫草，開口見心肝。
潘閬倒騎處，有誰能解看。
其三八
小魚吞大魚，尾巴露一橛。
漁翁醉不知，空把絲綸掣。
其三九
主人翁，轆轆轉。
有手腳，無背面。
或向深山裏敲冰釣魚，或向閙市中炙火搖扇。
堪笑禪和子，長在蒲團上東討西尋，直是不得一回親見。
當此自恣，將何證驗。
瑞巖今夜事不獲已，未免擘破面門開箇方便。
秋風一陣晚來寒，吹斷白雲三四片。
其四○
蕭蕭黃葉埋荒徑，靄靄浮雲鎖野堂。
一陣西風俱埽盡，幾根喬木倚斜陽。
其四一
轉身動腳，開口露牙。
明明是我，的的非它。
衲僧不肯向省要處受用，甘自區區於道途之上。
真可惜，誠可嗟。
瑞巖老婆心切，未免爲汝指箇歇處。
便請急急囘首，早早歸家。
其四二
南泉賣身，只貪小利。
道吾舞笏，一味鬼戲。
百丈捲蓆，翻成鈍置。
趙州喫茶，太煞客氣。
老大隋更是沒巴鼻，僧問佛法的的意，卻道山前麥熟也未。
其四三
一夏已過了，生涯又復然。
眉毛橫眼上，鼻孔搭唇邊。
諸人若果疑情未決，但向冷地裏摸索鼻孔看。
其四四
鴈山雲，台嶠月。
或卷或舒，或圓或缺。
兩兩三三，朝遊暮往。
袈裟角，拄杖頭，挑底挑，裹底裹，不妨自怡自悅。
若到瑞巖定是打教棒折，而今什麽時節。
其四五
老姑強作少年時，爛把宮嬙紅粉施。
不管旁邊人冷笑，滿頭猶更插花枝。
其四六
臘月三十日，一歲已周畢。
野老競相呼，把火門外立。
其四七
禪不用參，道不用學。
放下更放下，安樂又安樂。
其四八
自把碌磚空裏擲，必端自打自家頭。
酌然自痛自難說，自著摩挲歸去休。
其四九
鮑叔眼下安眉，趙哥口邊著耳。
驀然狹路相逢，兩箇是甚面嘴。
其五○
寬用工，急著限。
是也剗，非也剗。
頂𩕳忽然突出眼，圈圈圞圞，一似古殿裏壁角落頭破燈盞。
其五一
者老和尚，元無所向。
一味麻皮頭，做出萬般樣。
我也無端被伊葛藤一上，慚愧樁子倒了也。
銜怨銜恩，含悲合笑，燒一炷香供養。
其五二
庭前新吐一花紅，襲襲馨香醉蜜蜂。
公子見來情興動，倒吹玉笛弄春風。
其五三
我有一機，覿面提持。
如擊金石，如奏塤箎，不是知音誰共知。
其五四
小姑將彩對花縫，半是深青半是紅。
被賊一時偷去了，渾家空自暗搥胸。
其五五
雨𩆑寒食，日醖清明。
三三兩兩，呼喚踏青。
禪家流無處著幽情，倒卓烏藤倚石屏，閑聽巖前杜宇一聲聲。
其五六
百花叢裏躍鞭過，俊逸風流有許多。
未第儒生偷眼覷，滿懷無柰舊愁何。
其五七
秋山色老，秋樹葉零。
秋雲影亂，秋水波澄。
伸手縮手，取之不得，開眼合眼，視之無形。
五湖衲子，披披搭搭，哆哆和和。
那裏秤量，者邊匹配。
瑞巖老漢卻不敢與之較重較輕，斤兩分明。
其五八
村翁因事扣巫師，禍福通腸直示伊。
獲得黃金家富貴，幾多空自起狐疑。
其五九
學道參禪，別無方便。
閙中底靜裏明，靜裏底閙中薦。
坐斷兩頭，打成一片。
喜歡豎瞋拳，煩惱呈笑面。
阿呵呵，瑞巖與麽道，大似落湯螃蟹，七手八腳一時露現。
其六○
心心，拙婦穿穴針。
智智，巫師駡土地。
道道，矮子肩栲栳。
佛佛，烏鴉啗腐骨。
其六一
坐底立，立底坐。
我即你，你即我。
畢竟燒香禮拜誰，幾成話墮。
其六二
宏施韜略，密展謀猷。
胸中浩氣，遠邁伊周，玉爐香噴幾千秋。
其六三
我此一關，無背無向。
擬欲進前，網在頭上。
其六四
紫簫聲斷月初斜，笑指蓬瀛是故家。
十二玉樓尋不見，手攀仙鶴步煙霞。
其六五
始從鹿野苑，終至跋提河。
於是二中間，未嘗說一字。
年年花卉競芳時，東風一陣成狼藉。
其六六
梨花李花白，杏花桃花紅。
的的正法眼藏，的的古佛心宗。
靈雲老幾曾夢見，道得底都是脫空。
尀耐螺江釣魚船上翁，絲綸倒把攪春風。
其六七
金佛不度爐，道士念蘇嚧。
木佛不度火，嵩山打竈墮。
泥佛不度水，鍾馗嚇小鬼。
真佛屋裏坐，嗄，趙州老漢敗露了也。
其六八
你是川僧，我是浙僧。
相逢相見，元似不曾。
因何今日成冤憎，不見道臭肉來蠅。
其六九
紅日昇兮，慧目明而不晦。
白雲吐兮，慈容露而不遮。
林木交加兮胸題卍字，峰巒重疊兮足躡千花。
好箇天然古釋迦。
若謂今朝始誕梵王家，苦哉佛陀耶，苦哉佛陀耶。
其七○
送春賸欲舉金樽，客不開襟怎與論。
自飲一盃歸去後，喜逢家樂閙黃昏。
其七一
五峰影裏，雙澗聲中。
有大寶藏，八面玲瓏。
其七二
德山低頭，夾山點頭。
俱胝豎起手指頭，玄沙𡎺破腳指頭，都來不出山僧拄杖頭。
一葉落，天下秋。
其七三
足不履地，頭不頂天。
纔識雙澗，便見雙泉。
問有今古，答無正偏。
若也未曉，細嚼黃連。
其七四
峰頭異角靈毛，澗底錦鱗赬尾。
各各性命一條，都在山僧手裏。
今日放開線路，也不妨自馳自驟，自飛自鳴，自泳自遊，自潛自躍，又阿誰管你，諸方密布漫天網子。
其七五
淘沙得金，鑿石得玉。
張弓得鳥，擲釣得魚。
其七六
門外一犬吠，櫩前一鳥鳴。
天際半鈎新月，移影上疎櫺。
憶得雪山六載，凍不死，餓不殺，夜半見明星。
其七七
一從醉別畫堂前，鬢亂釵橫語笑顛。
最是惱人腸肚處，借婆裙子拜婆年。
其七八
正朝握拂，埽蕩窠窟。
左揀牛溲，右選馬勃。
豎作一團，是甚臭鶻。
分付諸人，洗腸換骨。
其七九
一豎一展，一放一收。
仰山弄險，過似巖頭。
頼是隨風囘櫓棹，幾乎翻卻釣魚舟。
其八○
竇八抽身已敗贓，偷兒曲爲巧遮藏。
一家著賊猶閑事，攪斷平人幾肚腸。
其八一
明珠璨璨對人傾，是甚多年魚眼睛。
拋撒滿前收不上，糞箕埽箒亂縱橫。
其八二
煙橫大野，鴈篆長空。
玉露滴開八枝九枝黃菊，金風剪下三片兩片丹楓。
吾家生涯，雖然冷淡，取之無禁，用之無窮。
其八三
掃蕩邊塵未著勞，折弓戲把射青霄。
滿攀自覺無多力，隨手那知落一鵰。
其八四
輥雪峰毬，打禾山鼓，露柱燈籠齊作舞。
引得老豐干，倒跨南山虎。
聖人作，萬物覩。
其八五
將軍令下閃旌旗，胡騎紛紛頓失威。
縱有突然驍驟者，不知身已陷重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