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群的共識-讀書筆記
本書以全新的視角,從哲學、歷史和文學角度,結合大量歷史典故和哲學理論框架,來解釋當下熱門的宏觀金融現象,包括金融海嘯中銀行的危機求生、對沖基金、人民幣國際化進程、互聯網金融發展趨勢等。每篇文章自成獨立的部分,聚焦於某個單獨的金融現象,用人文觀點來透視金融現象,解讀現象背後的本質。
為什麼要用人文視角來看金融呢?這本書告訴我們,金融市場本質上是由人和人的行為構成的;許多金融現象的背後,其實是人性的驅動。而藉助文學、歷史、哲學這類人文視角的幫助,我們能夠透過千變萬化的金融表象,看到它們背後那些不變的真相。接下來我們按照作者的思路,通過哲學思維和文學思維這2個方面來了解一下這本書。
哲學思維看金融
為什麼哲學視角能幫助我們理解金融市場呢?因為哲學研究的是事物最本質的邏輯和規律,是複雜現象背後的那套「底層代碼」。而這套代碼就是我們三觀的三關。人要有三觀。什麼叫有三觀?意思是有一個中心、一套核心哲學,可以向自己解釋世界是怎麼運轉的;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什麼是重要的,什麼是可以忽略的。底層代碼也是同樣的道理。
這套底層代碼可以運用到任何地方,不管是做交易、做生意還是做人。在市場上,代碼就是您的宏觀邏輯線,或者看問題的框架。每個人的底層代碼不同,所以需要我們自己去找。作者在書中分享自己尋找底層代碼的過程,稱之為「共識」。
共識
比如,在2008年金融危機之後,市場參與者們患上了「創傷後遺症」,開始覺得,銀行不可靠,信託券商不可靠,交易所不可靠......總之,人們都覺得金融機構不再可信了,這是當時的一種「共識」。然後緊接着,出現了「區塊鏈」這麼一種新技術。它能通過複雜的算法,使得各個數據節點具備匿名、可追溯、不可篡改、公開透明等特點。它的理念是,建立信任的唯一辦法是不信任何人,只信技術。一時間,市場中又形成了一種新的共識,那就是:區塊鏈可以重建信任。
但是,這個共識一定是正確的嗎?把一個數據放在一個去中心化、加密、可驗證、不可篡改的數據庫里,就可以推導出數據可信嗎?並非如此。那為什麼我們會有「區塊鏈可以重建信任」這個念頭呢?
被共識
作者告訴我們,事實上,在很多這樣的時刻,我們都是在「被共識」。也就是說,我以為某個認識是我自己的,實際上只是被別人的認識「同化」了;我以為某個行為是我自發的,實際上只是被別人的行為帶動了。
而當市場中的許多人都在「被共識」的時候,就會形成一種「羊群效應」。羊群效應就是,個人的觀念或行為由於真實的或想象的群體的影響或壓力,而向與多數人相一致的方向變化的現象。
羊,是一種「眼睛餘光從不離同伴」的動物。一隻羊,對羊群里其他羊的情緒和行動,敏感度驚人。它的情緒和行動完全取決於其他羊。社會學中有個詞,叫「他相關性行為」,能夠解釋羊的行為。
比如,有一隻羊看到一根繩子,以為是蛇,很驚恐;旁邊的羊感知到了這種驚恐,也會變得驚恐,儘管它們並不清楚那隻羊到底在怕什麼。結果,就是整個羊群都開始驚恐,然後亂擠亂撞,一片混亂。
有時候,處在市場中的我們,感覺自己是一匹特立獨行的狼,早已看穿一切;其實更有可能,我們只是羊群中的一隻羊。那麼,牧羊人是誰呢?作者告訴我們,是市場上的賣方,也就是把各類金融產品賣給我們的人。而他們在做的事情,本質上就是在為自己賣的東西「創造共識」。
比如,1872年,基利汽車(Keely)創始人約翰·基利宣布,他的團隊研發出了一款引擎,只需要一桶水,就可以產生一種叫「以太振動能」的新能源,讓一艘輪船繞着地球轉圈。這樣顛覆式的創新迅速吸引了來自全國各地的資本。在沒有產品,只有表演的26年裡,基利成功完成了多輪融資,甚至把公司上了市。然而,他的引擎永遠停留在樣品階段。只有實驗室里密布的儀器和機關,以及地下室里幾噸重的牽引鐵球,還在盡職盡責地扮演着故事裡的角色。
其實,這樣的故事在每個年代都會出現。比如,2020-2021這兩年,當市場上各種加密貨幣的價格上躥下跳的時候,當特斯拉的股價一飛沖天的時候,似乎總會有人在問:現在的某個幣價格合理嗎?特斯拉的估值合理嗎?等等。
但是,這種合理性,或許根本就無法證明。因為在2021年這個時點上,這些事物最大的價格支撐不是價值,而是故事。加密貨幣背負着「硬通貨」「新黃金」等各種尚未證實的猜想,承載了人們關於去中心化、自由、自主的希望;特斯拉作為一家不盈利但擁有幾千億美元市值的公司,最值錢的資產可能只是一個去火星的偉大夢想。然而,不管它們是否會在未來真的實現,但只要故事不斷講下去,羊群的幻覺、共識的力量就能持續發揮作用。
那麼,如果講不下去了呢?1637年的荷蘭鬱金香泡沫、2000年的美國互聯網泡沫、2008年的次貸危機、2016年的中國P2P泡沫,都可以給出回答。簡言之,當牧羊人創造了共識,當羊群達成了共識,金融市場中的價格就可能會偏離真實價值。一次投機狂熱的開始可能僅僅源於一個精彩絕倫的故事,而它的結束,也只是因為我們不再相信或者不再感興趣了而已。
所以,一方面,我們要儘可能地將自己抽離到羊群的外部視角,看清自己什麼時候正在「被共識」,避免無意識地被牧羊人牽着走;但另一方面,又要融入羊群之中,找到當下的共識,學會和市場說同一種語言。也就是說,你要猜的是,大多數人對於這件事的共識是什麼。
歷史思維看金融
想象一下,您家客廳里有盞吊燈。有一天,您一抬頭,看到燈上盤着一條大蟒蛇。它就在那裡,安安靜靜,向空氣中散發暴力氣味,喚出您內心的恐懼,不動聲色地逼您就範。傳遞出來的信息只有一個:該怎麼做,您自己定。
您會如何反應?可能大概率會在壓力下崩潰,做出正中它下懷的舉動。作者指出,這條盤踞在房間上空的蟒蛇,就像此時正俯瞰着世界市場的美元——人們的神經被它緊緊牽繫着,人們的財富被它時時影響着。
比如,2017年,美元一路跌去10%,緊接着在2018年開年又跌去4%。當時,全球籠罩在一種逆來順受的氛圍中。國內產品的出口競爭力降低,一些利潤偏低的外貿企業面臨破產;手持美元資產的人們心如刀割;中國手裡的美國債憑空消失八千億,日本和沙特阿拉伯也被美元貶值割了韭菜......美元的價格波動,影響的是世界各國人民的財富。
但是仔細想想,自從1971年,美元與黃金脫鈎以後,它就已經不再是「世界貨幣」了。那麼,它又為什麼會擁有這種在全球「呼風喚雨」的能力?這掙飯票的方法,兩千多年前,管仲早用過很多回了。春秋時期,齊國挑起尊王攘夷的大任,包括給周朝空空的國庫找錢。去哪兒找?管仲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步:江淮一帶有「白茅草」。請周天子派軍隊圈地,全部控制。
第二步:發消息。天子上泰山祭神,要參加的,自帶江淮白茅草織成的墊子,屆時沒墊子的,或不是白茅草編的,請離場,取消會籍。
第三步:等各國派人去江淮取白茅草織墊子,軍隊早在那裡候着:要取白茅草,黃金來換,一捆草一百兩。
三天之內,天下黃金自動歸集於國庫,缽滿盆滿,十年無憂。正如國庫空空的周朝,美國這個嶄新的國家,其實從成立起就破產了。跟英國沒完沒了地死磕,華盛頓要籌軍費:給法國和荷蘭那一張張欠條,就是後來的美國國債。1783年美國獨立戰爭結束,欠條一共多達五千多萬美元。怎麼還?漢密爾頓出場了:既然沒錢還債,那就想辦法把債留下來,捂在兜里。「適量的債,是一種對國家的恩賜。」他也向美國國會伸出三個指頭。
第一步:發新幣。按票面價格一比一換舊美元。舊幣退出,新幣進場。
第二步:財政部再發新債,規定新債只能用新幣買。讓剛發的新幣再流回財政部。
第三步:財政部用新幣回購戰爭期間的所有債券和借條。新債換舊債,國家信用續期了。
不到一年,新發的債「還」掉了六成舊債。如您所知,這就是「漢密爾頓旋轉門」。二戰之後,世界建立了布雷頓森林體系,美元跟黃金之間保持固定的兌換比率;各國不能直接兌換黃金,只能通過美元間接地與黃金兌換。二十年後,美國陷入越戰泥潭,國內通貨膨脹嚴重,GDP負增長,黃金儲備跌去三成。
美國不得不面對這樣的一個事實,它只能在「充分就業」和「維持美元跟黃金的固定兌換比率」這兩個經濟目標之間二選一。因為它們從經濟運行邏輯上是不相容的:如果要保持固定匯率,美國必須避免通貨膨脹,因為這會削弱美元價值。然而,要促進就業,它就必須接受通貨膨脹,因為,根據菲利普斯曲線,不斷上漲的物價會持續提振經濟中的就業人數。
而在當時的美國,「充分就業」這個目標的優先級要高於「維持固定匯率」,因此美國選擇了通貨膨脹這條道路。這削弱了世界對美元的信心,美元與黃金掛鈎的制度逐漸走向崩潰。終於,1971年8月,美國總統尼克松決定放棄金本位制——全球貨幣秩序。雖然秩序不管了,但老大我們還是要做的。那怎麼辦呢?美國國務卿基辛格沉思許久,伸出三根手指,說:分三步來做。
第一步:沙特阿拉伯一帶盛產石油,現在那邊正鬧戰爭,請總統派軍隊過去,主動提出軍事保護。
第二步:跟沙特阿拉伯等石油輸出國組織成員國達成協議,讓它們接受美元作為出口石油的唯一計價和結算貨幣。
第三步:等到各國需要石油的時候,您必須拿美元來換。
三步之後,石油輸出國們賣油的錢,一換美國國債,二換美國武器,全部流回美國戶頭,盆滿缽滿,百歲無憂。目前,經過五十年的發展,美元已經控制中東95%以上的石油結算,再加上美國本身強大的綜合國力所提供的信用支撐,全世界都把美元作為最主要的外匯儲備和結算支付貨幣,這便讓它擁有了呼風喚雨的能力。因此,雖然歷史中並沒有一個像公式一樣的,能讓我們推導出一個精準結果的規律;但有時候,短時間內正在發生的一切,它的來龍去脈也只有觀看歷史,才能真正看懂一些。
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蒙代爾說:現在這架世界貨幣機器的問題,是您必須指望美國人能管住放在印鈔機上的手。但這顯然很難,因為美元就像是美國人的「免費飯票」,它可以換來商品和資源,換來財富和儲蓄,可以輕易地改變借條和財報上的數字。美元這條巨蟒靜靜地盤踞在我們的上空,人們不知道它什麼時候便會吐出信子。
但是,不要忘記,在二戰之前,這條巨蟒的國籍,還歸屬於英國,再往前,是荷蘭。當我們切換到歷史視角,就會發現,近乎「必然」的穩定狀態通常只在短時段內存在 ,沒有什麼是絕對不變的。在這個不確定性升級的世界裡,歷史或許是你我能抓住的、最堅韌的一根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