頌古一百二十一首
其一
利刃有蜜不須舐，蠱毒之家水莫嘗。
不舐不嘗俱不犯，端然衣錦自還鄉。
其二
老漢纔生便著忙，周行七步似顛狂。
賺他無限癡男女，開眼堂堂入鑊湯。
其三
拈起一枝華，風流出當家。
若言付心法，天下事如麻。
其四
兩處牢關擊不通，纖塵不動自乖宗。
忽然業鏡使雜碎，黃面矍曇失卻蹤。
其五
金鼇一掣滄溟竭，徒自悠悠泛小舟。
今日煙波無可釣，不須新月更爲鉤。
其六
覓心無處更何安，嚼啐通紅鐵一團。
從使眼開張意氣，爭如不受老胡謾。
其七
出得出不得，是定非正定。
罔明與文殊，喪卻窮性命。
其八
見得分明識得親，舉來猶自涉塗程。
直饒不犯毫芒者，也是拈䭔舐指人。
其九
馬駒喝喪家風，四海從茲信息通。
烈火焰中撈得月，巍巍獨坐大雄峰。
其一○
啞子得夢與誰說，起來相尋眼麻彌。
已向人前輸肺腑，從教他自覓便宜。
其一一
若將此語定綱宗，孤負明招獨眼龍。
笑裏忽分泥水路，方知千里共同風。
其一二
第七菸菟沒尾巴，食牛之氣已堪誇。
叢林悱悱爭唇吻，幾箇行人得到家。
其一三
倒腹傾腸說向君，不知何物尚沈吟。
而今便好猛提取，付與世間無事人。
其一四
雨散雲收後，崔嵬數十峰。
倚欄頻顧望，回首與誰同。
其一五
身上著衣方免寒，口邊說食終不飽。
大唐國裏老婆禪，今日爲君注破了。
其一六
入門便喝，全無巴鼻。
引得兒孫，弄粥飯氣。
其一七
昧卻當陽箇一著，牽來拽去互施呈。
不知除卻王維手，更有何人畫得成。
其一八
五月五日午時書，赤口毒舌盡消除。
更饒急急如律令，不須門上畫蜘蛛。
其一九
腦後見腮村僧，大開眼了作夢。
雖然趁得老鼠，一棒打破油甕。
其二○
一人眼似鼓槌，一人頭如木杓。
兩箇老不識羞，至今無處安著。
其二一
勸君不用苦勞神，喚作平常轉不親。
冷淡全然沒滋味，一回舉起一回新。
其二二
使得十二時辰，呼來卻教且去。
倚官挾勢欺人，茫茫無本可據。
其二三
深淺聊將拄杖探，忽然平地起波瀾。
傾湫倒嶽驚天地，到海方知徹底乾。
其二四
好一殿功德，總是過去佛。
百福相嚴身，不使栴檀刻。
日日香煙夜夜燈，看來當甚乾蘿葡。
其二五
禾黎不陽艷，競栽桃李春。
翻令力耕者，半作賣華人。
其二六
天下禪和說勘破，爭知趙州已話墮。
引得兒孫不丈夫，人人點過冷地臥。
其二七
度體裁衣，量水打碓。
毫髪差，且居門外。
其二八
飋飋風松，蕭蕭雨檜。
師子咬人，韓獹逐瑰。
其二九
趙州有密語，文遠不覆藏。
演出大藏教，功德實難量。
其三○
一正一邪，一倒一起。
文選趙州，靴裏動指。
其三一
文遠修行不落空，時時瞻禮紫金容。
趙州拄杖雖然短，腦後圓光又一重。
其三二
有問狗佛性，趙州答曰無。
言下滅胡族，猶爲不丈夫。
其三三
九十七種妙相，顧陸筆端難狀。
趙州眼目精明，覷見心肝五藏。
其三四
青州七斤衫，盡力提不起。
打破趙州關，總是自家底。
其三五
參見南泉王老師，鎮州蘿蔔更無私。
拈來塞斷是非口，雪曲陽春非楚詞。
其三六
有佛處不得住，生鐵稱鎚被蟲蛀。
無佛處急走過，撞著嵩山破竈墮。
三十里外莫錯舉，兩箇石人相耳語。
恁麽則不去也，此語已行遍天下。
摘楊華，摘楊華，唵嚤呢噠哩吽㗶吒。
其三七
塗路波吒數十州，傳言送語當風流。
不知腳下泥生刺，蹋著錐人腳指頭。
其三八
直饒釘得遮一縫，點檢將來非好手。
可憐兩箇禪翁，卻向俗人說家醜。
其三九
鑿壞十方常住地，三錢使盡露屍骸。
羅山古佛雖靈驗，未免將身一處埋。
其四○
出門握手話分攜，古路迢迢去莫追。
卻笑波心遺劍者，區區空記刻舟時。
其四一
一撾塗毒聞皆喪，身在其總不知。
八十翁翁入場屋，真誠不是小兒嬉。
其四二
鐘聲披起鬰多羅，碧眼胡兒不奈何。
一箭雙雕隨手落，拈來元是柵中鵝。
其四三
入門便棒，郎當不少。
依而行之，胡麻廝繳。
其四四
不落不昧，石頭土塊。
驀路相逢，銀山粉碎。
拍手呵呵笑一場，明州有箇憨布袋。
其四五
俊哉一躍透重淵，霹靂追之去不還。
卻笑龍門燒尾者，依前點額在波瀾。
其四六
南泉打破閑家具，浩浩諸方作話看。
今日爲君重舉過，明明歷歷不顢頇。
其四七
背觸非遮護，明明直舉揚。
吹毛雖不動，遍地是刀槍。
其四八
瑞巖宸風，喚主人公。
昨夜南山，虎咬大蟲。
其四九
鏌鋣在握，天魔膽落。
明眼衲僧，休便卜度。
其五○
丹山生鸑鷟，師子彥狻猊。
棒下摩醯眼，徒誇第一機。
其五一
對衆全提摩竭令，豈是閑開兩片皮。
喝下瞎驢成隊走，夢中推倒五須彌。
其五二
暗中攜手上高山，及至天明各自行。
無限中塗未歸客，明明開眼墮深坑。
其五三
陽焰何曾能止渴，畫餅幾時充得饑。
勸君不用栽荊棘，後代兒孫惹著衣。
其五四
眼中無翳休挑刮，鏡上無塵不用磨。
信腳出門行大路，橫擔拄杖唱山歌。
其五五
好箇話端，阿誰解舉。
舉得十分，未敢相許。
其五六
全死中全活，全活中全死。
一箇訝郎當，一箇福建子。
其五七
境話會來雖未是，卻問如今作麽生。
清涼元本鼻頭直，夾山依舊兩眉橫。
其五八
睦州擔板，那容眨眼。
闊狹短長，不須增減。
其五九
一氣轉一大藏教，頓漸偏圓權與實。
無邊妙義炳然彰，元來一字也不識。
其六○
以平報不平，王法本無親。
臨濟雖明眼，也是黃龍精。
其六一
先師會裏呈真處，臨濟堂前喫菜時。
連此三回露拴索，咄這緣臺盤乞兒。
其六二
夜半明星當午現，愚夫猶待曉雞鳴。
可憐自屎不知臭，又欲重新拈似人。
其六三
提起須彌第一槌，電光石火太遲遲。
象王行處狐蹤絕，師子咆哮百獸危。
其六四
和尚不赴堂，莊主謝臨屈。
一字入公門，九牛撤不出。
其六五
祖父田園都賣了，四邊界至不曾留。
奈何猶有中心樹，惱亂春風卒未休。
其六六
新婦騎驢阿家牽，步步相隨不著鞭。
歸到畫堂人不識，從今嬾更出門前。
其六七
猛焰不容蚊蚋泊，大海那能宿死屍。
任是三頭幷六臂，望風無不竪降旗。
其六八
雲門乾屎橛，全超法報化。
無事出山游，百錢杖頭掛。
其六九
巍巍一座大彌盧，荷負非干氣力粗。
縱使不隨言語會，卻來當面受塗糊。
其七○
問佛如何是，宗師即便酬。
稱鎚將鋸解，言外度迷流。
其七一
古廟裏頭迴避得，紙錢堆畔暗嗟吁。
閑神野鬼皆驚怕，只爲渠儂識梵書。
其七二
望州烏石與僧堂，業識茫茫不可當。
提起衲僧拄杖子，五湖四海沸如湯。
其七三
癡人面前休說夢，生鐵團上須尋縫。
明明說與卻佯聾，只管外邊閑打鬨。
其七四
移身不移步，移步不移身。
走卻金師子，捉得玉麒麟。
其七五
總道見桃華悟道，此語不知還是無。
茫茫宇宙人無數，那箇男兒是丈夫。
其七六
打破鬼門關，日輪正當午。
一箭中紅心，大地無寸土。
其七七
言無展事，語不投機。
承言者喪，滯句者迷。
逢人不得錯舉。
其七八
奪得驪珠即便回，小根魔子盡疑猜。
拈來拋向洪波裏，撒手大家空去來。
其七九
忽爾出門先見路，纔方洗腳便登船。
神仙祕訣真堪惜，父子雖親不可傳。
其八○
有禮有樂，有唱有酬。
人平不語，水平不流。
其八一
瞎驢一跳衆皆驚，正法那堪付與人。
三要三玄俱喪盡，堂堂擺手出重城。
其八二
撦破雲門一柄扇，拗折乾峰一條棒。
二三千處管絃樓，四五百條華柳巷。
其八三
見色明心事已差，聞聲悟道更交加。
觀音妙智慈悲力，荊棘林生優鉢化。
其八四
剔開金殿鎖，撞動玉樓鐘。
泣露千般草，吟風一樣松。
其八五
天地同根伸一問，未曾擡步已亡家。
無陰陽處華重發，玉本無瑕卻有瑕。
其八六
玄沙三種病人話，透出雲門六不收。
莫待是非來入耳，從前知己返爲讎。
其八七
夫子不識字，達磨不會禪。
玄沙無此語，切莫妄流傳。
其八八
赤肉團邊用得親，主賓有理各難伸。
兩箇駝子相逢著，世上如今無直人。
其八九
有時笑兮有時哭，悲喜交幷暗催促。
此理如何舉同人，斷絃須得鸞膠續。
其九○
金剛圈，栗棘蓬。
玄沙三種病，石鞏一張弓。
直截爲君說，新羅在海東。
其九一
楊岐一頭驢，只有三隻腳。
潘閬倒騎歸，攧殺黃幡綽。
其九二
老青原，沒縫罅。
問佛法，酬米價。
差毫釐，成話欛。
無面目，得人怕。
其九三
後園驢喫草，一老一不老。
驀地撞出來。
鬬湊得恰好。
其九四
小魚吞大魚，直路太縈紆。
古帆休更問，處處得逢渠。
其九五
五逆聞雷，曾參顔回。
一粒豆子，爆出冷灰。
其九六
口是禍門，電激雷奔。
娑竭出海，震動乾坤。
其九七
日日日日，時時時時。
違時失候，箇老古錐。
其九八
直出直入，當面不識。
更擬如何，著甚死急。
其九九
殺人須是殺人漢，當下一刀成兩段。
頭臂雖虧劍刃鋒，何似秦時𨍏轢鑽。
其一○○
十字街頭，現成行貨。
擬欲商量，漆桶蹉過。
其一○一
兔角龜毛眼裏栽，鐵山當面勢崔嵬。
東西南北無門入，曠劫無明當下灰。
其一○二
雲門鑒咦，少有人知。
咄，無孔鐵鎚。
其一○三
一口吸盡西江水，甲乙丙丁庚戊己。
咄咄咄，囉囉哩。
其一○四
燕坐道場經十劫，一一從頭俱漏泄。
世間多少守株人，掉棒擬打天邊月。
其一○五
獨坐許誰知，青山對落暉。
華須連夜發，莫待曉風吹。
其一○六
荷葉團團團似鏡，菱角尖尖尖似錐。
風吹柳絮毛毬走，雨打梨花蛺蝶飛。
其一○七
春至自開華，秋來還落葉。
黃面老瞿曇，休搖三寸舌。
其一○八
壁上安燈盞，堂前置酒臺。
悶來打三盞，何處得愁來。
其一○九
陝府鐵牛白癩，嘉州大像耳聵。
兩箇病痛一般，咄哉漆桶不快。
其一一○
華陰山前百尺井，中有寒泉徹骨冷。
誰家女子來照影，不照其餘照斜領。
其一一一
掌內摩尼曾不顧，誰能護惜孃生袴。
浮盃不會老婆禪，直至如今遭點污。
其一一二
電光石火尚猶遲，猗死禪和那得知。
轉面回頭擬尋討，夕陽已過綠梢西。
其一一三
眼光爍破四天下，婆子拳頭沒縫罅。
當機覿面事如何，猛虎脊樑誰解跨。
其一一四
三世諸佛不知有，老老大在外邊走。
眼皮蓋盡五須彌，大洋海裏翻筋斗。
狸奴白牯卻知有，瀑布不溜青山走。
堪笑無端王老師，錯認簸箕作熨斗。
其一一五
一堆紅焰亘晴空，不問金鍮鐵錫銅。
入裏盡教成水去，那容蚊蚋泊其中。
其一一六
崎崎嶇嶇平坦坦，平坦坦處甚崎嶇。
驀地跛驢能蹴蹋，抹過追風天馬駒。
其一一七
雲門舉起竹篦，開口知君話墮。
上方香積不餐，甘伏食人涕唾。
其一一八
雲門舉起竹篦，禪和切忌針錐。
鸞鳳不棲荊棘，𮭗𮭗偏守空池。
其一一九
雲門舉起竹篦，通身帶水拕泥。
奉報參玄上士，撒手懸崖勿遲。
其一二○
雲門舉起竹篦，擬議知君亂統。
直饒救得眼睛，當下失卻鼻孔。
其一二一
雲門舉起竹篦，露出心肝五臓。
可憐猗死禪和，猶自魂飛膽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