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猩猩的政治-讀書筆記
作者弗朗斯•德瓦爾是荷蘭著名的心理學家、動物學家和生態學家，美國艾默里大學靈長類動物行為學教授。 1993年，他當選為荷蘭皇家藝術與科學院院士，之後，又相繼入選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士及美國藝術與科學院院士。2007年他被美國《時代》周刊選為當今世界具有巨大影響的百位世界文化名人，以及目前在世的全球最偉大的十幾個科學家之一。他的主要著作還有：《類人猿與壽司大師》《靈長類動物如何謀求和平》以及《人類的猿性》等。
《黑猩猩的政治》是一本暢銷四分之一個世紀的跨學科的經典之作，它的科學發現不僅震撼了動物學界，而且它又是一本深受政治家、企業管理者、社會心理學工作者歡迎的人文讀本，因為它以一種另類的方式，通過我們的近親黑猩猩，洞悉了人類最基本的需求和行為。 本書詳盡敘述了黑猩猩群體之中圍 繞着權力和性行為所展開的競爭和聯盟，得出了這種行為不是出於本能，而是智慧的驚人結論。我們從阿納姆的黑猩猩的行為舉止中，能讀出馬基雅維利的狡詐權謀，並領悟德瓦爾耐人尋味的結論：政治的起源比人類更古老。 2007，本書被哈佛大學100位教授共同推薦為人類歷史上最具影響力的經典圖書之一。
雄性黑猩猩如何爭奪權力
我們先講一下黑猩猩的故事。在阿納姆黑猩猩種群里，一共有三隻成年雄性黑猩猩。這三隻成年雄性黑猩猩分別在不同時期做過首領。除了它們之外，這個種群里還有九隻成年雌性黑猩猩和一些黑猩猩幼崽，其中成年雌性黑猩猩中地位最高的一隻，也是年齡最大、在種群里有相當影響力的，作者給它起名為「大媽媽」。這些黑猩猩，一同構成了這個成員數量有二十多隻的阿納姆黑猩猩種群。
在黑猩猩的社會裡，政治鬥爭都是為了權力，權力的最大受益者是首領，而首領反過來又是維持種群穩定的最重要因素，所以，一旦種群里沒了首領，黑猩猩之間就會出現權力鬥爭，直到某隻黑猩猩的首領地位得到其他所有成員的承認為止。在阿納姆黑猩猩基地里，當三隻雄性黑猩猩來到之後，種群里就發生過一次又一次的權力爭奪戰，首領的頭銜多次易手。但體力因素不是決定誰能當上首領的最主要原因，其他成員的支持才是。要想獲得儘可能多的支持，就要涉及到聯盟、離間、平衡等多種策略，這就是我們說黑猩猩也會從事政治的原因。
故事的開頭，要從一場政變說起。在耶羅恩與魯伊特和格律勒來到阿納姆動物園之後，年富力強的耶羅恩當上了第一任首領，但歲月不饒人，在經過了兩年的首領時光之後，耶羅恩日漸衰老，而魯伊特發育迅速，日漸強壯的體格讓它逐漸有了挑戰耶羅恩地位的想法。作者指出，魯伊特雖然可以從體力上擊敗耶羅恩，但作為首領的耶羅恩擁有相當的威望和其他黑猩猩的支持，如果貿然挑戰，魯伊特肯定會遭遇失敗。為了達到最後當上首領的目的，魯伊特謀劃了一盤大棋。
最開始，魯伊特頻頻向耶羅恩挑釁，魯伊特一直在表示，自己的實力已經超過了耶羅恩，首領應該讓自己來當。當然，魯伊特知道耶羅恩不會主動讓出首領的位置，為了勝利，魯伊特還找到了自己的盟友。因為格律勒是除了耶羅恩、魯伊特外，唯一的成年雄性黑猩猩，所以聯盟格律勒就成了魯伊特的必然選擇。在魯伊特的拉攏下，格律勒選擇成為了魯伊特的盟友，因為魯伊特一旦成功推翻耶羅恩，格律勒作為功臣，其社會地位肯定就會上升。除了聯盟格律勒以外，魯伊特還有意識地主動拉近和其他雌性黑猩猩之間的距離，比如它會刻意地找時間和地位最高的雌性黑猩猩，也就是大媽媽，互相梳理毛髮以表示親切，或者和其他雌性黑猩猩套近乎。總之，魯伊特聯盟了一切它可以聯盟的夥伴。
但光有聯盟還不夠，因為耶羅恩也在努力拉攏其他成員，要想徹底勝利，魯伊特還需要離間和威脅。為了徹底讓耶羅恩變成光杆司令，魯伊特一直努力地破壞耶羅恩和其他黑猩猩之間的關係。
比如，哪只雌性黑猩猩如果敢支持耶羅恩，那魯伊特在私底下就會報復，讓它明白和自己作對的下場；它還給格律勒施加壓力，不允許格律勒和耶羅恩之間有太好的關係，一旦它倆有親密的互動，魯伊特就會走上來表示憤怒。
在這一系列的行動之後，耶羅恩最終成了孤家寡人，不僅體力上比不過魯伊特，而且失去了其他黑猩猩的支持。終於有一天，耶羅恩當着魯伊特的面表示臣服，承認自己失去了領袖地位，從此，魯伊特就成了這個群體裡的新領袖，格律勒因為在這場政變里支持了魯伊特，也坐上了第二把交椅，而原來的老首領，就只能退居第三的位置了。
魯伊特當上首領之後，地位排名第二、同時又非常強壯的格律勒，就成了魯伊特最有威脅的潛在對手。對於魯伊特來說，他不願意看到耶羅恩和格律勒聯盟，所以希望先人一步和耶羅恩搞好關係。不過耶羅恩卻不願意，因為就算它和魯伊特聯盟，自己也撈不到什麼好處。但是如果耶羅恩支持格律勒，幫助格律勒成為新首領，那它就有瓜分利益的資格。
作者觀察到，在耶羅恩的支持下，格律勒果然把魯伊特取而代之，成為了又一任新領袖，而耶羅恩在有選擇地製造了政治平衡之後，也撈取了儘可能多的好處，政治地位從第三上升到了第二。作者說，自從古希臘歷史學家修昔底德在兩千多年前，寫下關於伯羅奔尼撒戰爭的歷史著作之後，人們就都知道了，這個世界上的國家或者民族都會使用聯盟的方法來對抗自己的威脅。共同的恐懼是聯盟的基礎，這種恐懼會讓第三方把自己的力量，加在平衡的雙方中力量較小的一方身上，這樣的話，最弱一方的地位就會升高，自己能獲得的安全感和利益也就最大。
耶羅恩選擇和格律勒結盟，是因為格律勒能給的比魯伊特能給的要多得多，實際情況也確實是這樣。從這段權力爭奪戰中不難看出，黑猩猩具有相當高超的政治智慧，互惠、戰略、謀劃才能和三角關係意識，都是它們社會互動中的常見機制。
黑猩猩如何維持權力
更高的地位肯定會帶來更多的好處，這是黑猩猩們追求權力的根本動力。對雄性黑猩猩來說，最明顯的好處就是性特權。作為首領的黑猩猩，可以任意地和群體裡的雌性黑猩猩發生關係，而且有權力阻止其他雄性的性行為。除了性特權之外，首領還能享受到種種其他優先權利，比如擁有最好的休息區域、最先的進食順序等等。
但是在黑猩猩的社會裡，地位越高的黑猩猩，在享受越多好處的同時，也必須越多地肩負起維護種群團結穩定的重任，只有通過這種方式，它們才能獲得維持自己權力的資格。
比如，雖然黑猩猩之間的關係有好有壞，但是一旦某隻黑猩猩成了首領，在面對其他種群成員之間衝突的時候，就幾乎不再會因為關係的遠近而偏袒某一方，而會刻意地保護比較弱的那一方，同時努力化解問題，以此來維護整個種群的團結穩定。同時，首領還必須學會寬容，表現出令其他成員尊敬的品質。根據作者的統計，在和雌性黑猩猩發生衝突時，首領獲勝的幾率有大約80%，而如果是首領先挑起事端，比如主動拿了對方的東西或者占了對方的座位，那麼首領在衝突中獲勝的幾率就只有20%。雖然單純從體力上說，首領完全可以打敗所有雌性黑猩猩，但自己身為首領，如果事事都和成員作對，那麼勢必會失去其他黑猩猩的支持，所以這時，寬宏大量就是首領的必備品質。同理，如果某個黑猩猩幼崽在首領面前撒野，或者做出一些冒犯的行為，首領也總是會大度地原諒，因為它需要用這種方法來籠絡這些幼崽的母親。
除了基本的維護種群穩定的責任，首領還需要充當種群里道德規則的保護者。比如作者就曾做過一個實驗，他把一大堆樹葉扔進了黑猩猩的活動區，因為樹葉是黑猩猩非常喜愛的食物，所以作者想看看黑猩猩會怎麼處置。作為首領的耶羅恩，立刻衝上去把其他黑猩猩趕跑，然後分配好所有的樹葉，讓種群里的每一隻黑猩猩都公平地分到自己的一份。
對於作為首領的耶羅恩來說，它自己分到多少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誰來做這個分配的工作。它作為首領，維護種群里的公平道德既是它的義務，也是它所珍惜重視的權力。在這種政治機制的作用下，黑猩猩種群里的首領，顯然已經不再是一個單純的勝利者和剝削者，同時也是維護一個種群健康發展必不可少的執法者和道德規勸者。從這裡可以看出，權力和義務的相伴，已經潛移默化為黑猩猩們都普遍認同且自覺遵循的政治規則。對它們來說，維持權力的方法就是承擔義務。
作者引用了美國心理學家雪莉·米勒等人的研究結果。他們通過對人類兒童的觀察發現，大多數在孩子群里處於優勢地位的兒童，會有意地保護比較弱勢的孩子，而且更願意和同班同學分享東西。研究者認為，這種行為有助於一個孩子在同齡人中獲得較高的地位。把這個研究結論放到黑猩猩身上，我們能發現它們也是這麼做的：較高的社會地位能給黑猩猩更多的權力，而用自己的權力給予他人恩惠，反過來又能鞏固這種地位和權力。
政治是一個社會過程，它不僅存在於權力的爭奪過程中，還延續在整個權力的維持過程中。黑猩猩顯然能認識到這一點，它們從事政治的過程是成熟的，也是完整的。從這裡我們似乎能看到，人類和黑猩猩的本性之間沒有一條清晰的分界線，我們在認識黑猩猩的同時，足可以認識人類自己。
雌性黑猩猩在政治中扮演的角色
在阿納姆動物園的這個黑猩猩種群里，成熟的雄性黑猩猩只有耶羅、恩魯伊特和格律勒這三隻，而成熟的雌性黑猩猩，有包括大媽媽在內的九隻，可見雌性在數量上占有絕對優勢，它們是這個種群里的主要構成部分。它們沒有成為政治活動中的主角，是因為它們對待政治權力的態度要比雄性超然得多。
作者發現，雄性對雌性的統治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它們的體力優勢決定的，但雌性黑猩猩之間的地位關係，則更多地取決於品格和年齡。他發現，在阿納姆黑猩猩種群里，雌性黑猩猩間的等級秩序，似乎是由下而上地很自然地產生，而不是由上對下通過威脅和強迫產生的。
一個支持的證據是，當一些雌性黑猩猩第一次被放進一個籠子中時，它們立刻就會建立起一個穩定的上尊下卑的地位關係，這個地位關係的建立過程，沒有任何形式的戰鬥或威脅。雌性之間地位的高地，不取決於它們個頭體力的大小，作者推測，很可能取決於一個個體的品格、年齡大小、資歷深淺和生活經驗。雌性黑猩猩會對這些因素做一個快速的評估，然後爽快地對那些占據上風的雌性表示順服，地位就這樣輕鬆地確立起來。這種坦率的地位關係，帶來的是雌性之間更和睦的相處方式。
作者發現，在阿納姆黑猩猩種群里，雄性之間平均每5小時就會發生一次衝突，雌雄之間平均每13小時會發生一次衝突，而雌性之間發生衝突的間隔時間，則高達100小時。雌性的表現，能很明顯地體現出它們較弱的權力欲。作者還引用了另一組學者的研究結果，雌性黑猩猩有時也會為了地位的高下而發生激烈的衝突，因為地位越高的雌性黑猩猩，它們幼崽的生存優勢也就越大。
所以作者認為，我們不能說雌性黑猩猩毫不在意自己的地位，但可以肯定的是，相比於雄性黑猩猩，雌性的權力欲要小得多。如果說雄性在種群里扮演着火藥桶的角色的話，那麼雌性黑猩猩就更像是一劑穩定劑。雖然雌性的政治熱情要低一些，但是地位比較高的雌性，也會像雄性那樣履行好和自己身份相稱的義務。
比如，雌性中地位最高的大媽媽，就是種群里大家都信任的權威法官。首領平時會保護弱者，平息種群里的糾紛，但如果糾紛和衝突發生在首領身上，那這時平息糾紛的就會是大媽媽，它是維護種群和諧穩定的終極力量。雌性黑猩猩也會藉助自己的地位，來維護種群里的道德秩序。
作者曾經觀察到，有一次年輕的雌黑猩猩烏爾發現了一根長着很多樹葉的樹枝，旁邊另一隻小黑猩猩看到之後非要搶過來，同時發出一陣陣哀嚎。地位比較高的雌性黑猩猩安波看到後，走向這對爭吵的黑猩猩，它從烏爾手中拿過那根樹枝，折下了一部分給小傢伙，又折下一小段給自己，最後把最長的那段還給了烏爾。很明顯，安波就是在依靠自己比較高的地位，扮演了種群里道德維護者的角色，維護了公平和秩序。
我們可以看出雌性黑猩猩對政治的熱情要低得多，它們很少會像雄性那樣為了權力你爭我奪，在更多時候，它們會扮演種群里穩定劑的角色，為雄性的政治氛圍降降溫。從這個角度來說，雌性雖不狂熱於政治，但它們同時也是政治中必不可少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