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逻辑-读书笔记
用经济学视角解释社会进化,用风险与博弈重新理解人类文明。一部具有宏大视野和学术突破性的著作。
迷信、婚姻、家庭、宗族、商业、金融……为何生产率不能完全解释文明进化逻辑?如何衡量文明是进步还是倒退?如何正确理解我们当下面临的一些社会现象?
作者以“人类与风险的博弈”历程为线索,使用数据量化分析和文献研究分析,通过人们所熟悉的创新、商业、金融等现象与历史,用翔实的数据与资料分析探讨文明演进背后的内在逻辑,创新性地提出衡量文明的新标尺——“风险应对力”(即应对风险的能力),以此来帮助我们更完整地解读人类文明化进程,为认识、发展人类社会文明提供独特视角。
什么是文明
经济学界甚至历史学界的学者在评价文明发展时,往往以经济增长或劳动生产率作为标准,但在作者看来,这是存在质疑的。
评判标准
我们在评判经济的时候,习惯性地以GDP或人均收入来做标准。
比如,工业革命。从公元前1000年到公元1800年左右,世界人均收入都在一个平面上波动,几乎没有提高。 但是在18世纪以后,也就是工业革命发生后,这条曲线陡然升高,开启了新的历史。有大量历史研究和经济理论,不管是谈中西文明的对比,或是探讨工业革命的重要原因,都是基于这个前提展开的。
作者认为,只用GDP做标准,是不恰当的。
比如,按照经济史学家的估算,汉朝时中国人均收入大约是450美元,到清朝道光年间大约是600美元,到19世纪末回到了530美元,到1950年只有439美元。也就是说,按照人均收入或者劳动生产率的标准,中国从秦汉以来的2000多年里几乎没有进步,这让人不可思议。
于是,作者提出了一个概念叫风险应对力,作为衡量文明的标准。所谓风险,按照世界银行的定义,是指可能损害个人福祉的不确定性事件,比如疾病、地震、战争、失业等。按照这个定义,作者认为,文明不仅是财富的增加,也是风险的减少。只有两方面同时考虑,才能解释社会发展中更多的现象。 那么,为什么要把风险应对能力看作评判文明的标准呢?因为作者发现,在人类文明发展中,风险是产生暴力的重要根源。
比如,发生了旱灾、水灾、地震、瘟疫等风险事件,人们会面临更严峻的生存挑战,大家这时都会更倾向于诉诸暴力寻找活路,或者被迫卷入到暴力活动中。
学者分析了1470年到1900年间,中国267个府的农民起义和气候灾害的关系,发现旱灾年份是关键,因为食物短缺,生存受到了挑战,农民揭竿而起的概率增加。由此可见,风险是产生暴力的重要原因,降低风险就等于减少暴力。换句话说,人类应对风险能力的提高,也就意味着文明程度的提高。
降低风险的社会形态
那么人类可以采用哪些方式来降低风险呢?在书里,作者一共解释了九种社会形态,包括科技、迷信、婚姻、宗族、宗教、商业、金融等对降低风险、促进文明的作用。我们简单地来了解一下其中2个。
首先,迷信。作者认为,在人类历史上,迷信是降低风险、化解暴力的重要手段,特别是在科技、金融等避险手段成熟之前。因为它虽然不能改变现实,不影响客观存在,但可以给个体带来安心,给社会带来秩序,从而增加合作,减少风险。
比如,人类没有文字和科学,没有防备自然风险的工具。每天自然界发生的事自己不可预知、无法理解,但会虚构出一套故事,告诉大家天灾、洪水、死亡、疾病等等,都是由上天决定的,甚至是因果报应。这就是迷信。迷信降低了人们对未来的惶恐,增加了群体生存下去的信心。
这包括三个层面:
一是古代社会的统治者会借用某种天命或神话的传说,比如自称天子,来树立统治权威,建立国家秩序,从而减少无政府状态的暴力冲突。
二是迷信中往往包含着某种道德教化,比如说做坏事被天打雷劈,不守信用的人要下地狱等等,这能增加社会安全和契约信用。
三是在个体层面,迷信能提升普通人的身心稳定和生存信心。有信心从事有风险的活动,比如农民可能不再播种,商人不敢出门,水手不去远航等等,会导致经济难以维系下去。
其次,金融。作者认为金融可以超越血缘和信仰,在陌生人之间进行资源调配和风险对冲。换句话说,金融实现了大规模的跨时期的价值交换,因此能够显著降低风险带来的冲击。
比如,19世纪发生的爱尔兰大饥荒,由于粮食大量减产,导致爱尔兰人口减少了四分之一。不过其中,贷款机构起到了救援灾民、恢复生产的重要作用。据统计,在1841年至1851年的爱尔兰,有贷款机构的地区人口减少幅度,比没有贷款机构的地区要低40%。 再比如,学者对中国明清时期400多年的金融发展和农民起义的关系进行研究。结果发现,凡是金融供给能力较强的地区,也就是典当行数量较多的地区,人们应对风险的能力更高,因而会有较少的农民起义和社会动乱。这些都证明了金融对于降低风险、促进文明的巨大作用。
总之作者认为,金融是促成现代文明的巨大动力,甚至是引发工业革命和东西方大分流的重要原因。但金融较好地解决了传统风险的挑战,但又催生了新的人造风险。
人类与风险的博弈
在这个过程中,风险不只是自然灾害,还包括社会结构的变化。在历史上,人类最初主要是应对自然风险,后来工业化和金融市场较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但却带来新的人造风险。为了应对这些风险,催生出新的社会结构,进一步改变了文明发展的趋势。
“人造风险”这个概念,是在工业化过程中,人们从农村迁到城市,随着新的生产方式和市场形态的出现,产生的新型风险。
比如,工业机械化生产中可能出现的工伤,以及工业化伴随着人口集中,给流行病提供了土壤,都是过去没有的。更重要的是,人们由务农改为上班,生存风险不再仅仅与气候或天灾相关联,而是跟市场波动相关。比如经济周期和金融波动,可能造成企业倒闭或大量裁员。而在城市里谋生的普通人,一旦失业就可能失去经济来源,生活陷入困顿。
另外,农业社会的风险一般是局部性的,不太可能全国同时发生旱灾、水灾、地震等,但是像经济危机、环境污染、大流行病这样的人造风险,往往能影响全社会,以至于传统的避险手段,比如家庭、宗族、宗教等,并不能完全解决这些问题。那么应该如何应对人造风险呢?
福利国家
福利国家是指国家与社会关系的一种状态。也就是由政府代表国家出台一系列救济贫困、扩大安全的政策措施,以维护社会稳定。
英国是最早的福利国家,它很早就制定了济贫法,1880年制定了雇主责任法,1897年通过了工人补偿法,1905年出台失业工人法,1908年通过养老保险法等等,由政府牵头为民众提供更多的生存保障。其他西欧国家也从19世纪后期开始,陆陆续续走上福利国家的道路。到20世纪被更多的国家效仿,成为一种世界潮流。
那么福利国家有没有起到降低风险的作用呢?一般观点认为,福利国家为公民提供了生存保障,能避免两极分化,防止社会分裂,促进了社会和谐稳定。
比如,1929年大萧条后,失业成为世界性的问题。1933年美国总统罗斯福上任后,推行了一系列新政,其中1935年提出的《社会保障法案》给公民提供失业保险、退休保障以及贫困低保,向着福利国家迈出了一大步。 结果罗斯福新政之后,美国社会风险降低,命案率从1933年的每10万人有9人死于暴力,逐步下降到1955年的每10万人有4.5人死于暴力。所以作者认为,政府为个人提供更多的社会保障之后,促成了暴力的减少和文明的提高。
中央银行
在历史上,中央银行的建立不是为了调控经济,而是为了防范危机。工业化时代经济波动的出现,增加了失业的风险。这往往和金融危机有关。
比如,1929年的大萧条,美国就出现了股市泡沫和虚假繁荣。这种金融杠杆带来的资产价格泡沫,往往是金融危机的先导。一旦泡沫破灭,就会导致银行挤兑,企业资金断流,甚至破产倒闭,造成工人失业。大萧条就是这样发生的,当时许多国家的失业率超过25%,很多家庭收入中断,百姓生活异常艰难。结果为希特勒上台和爆发第二次世界大战提供了契机。
后来经济学家复盘这次危机,大多归咎于美联储没有充当好“最后贷款人”的角色。如果美联储当时积极充当最后贷款人,大萧条完全可以避免。
那么什么是“最后贷款人”呢?1694年英格兰银行成立,最初目的是帮英国政府发行国债。但是随着18世纪金融危机频发,资产价格大幅波动,导致商业银行被挤兑倒闭。为了防范金融危机,需要建立“最后贷款人”机制,以便在市场恐慌时挺身而出,承诺提供无限贷款,避免挤兑。
后来英格兰银行确实发挥了这种作用,它在19世纪以来发生的多次银行挤兑和金融恐慌中,投放大量的贷款和流动性,阻断了危机。从此,其他国家纷纷效仿英格兰银行成立中央银行,并把充当最后贷款人看作中央银行最重要的职责。
后来随着理论和现实的发展,中央银行从“福利国家”发展到“货币国家”,再从“货币国家”发展到了“财政国家”。从19世纪后期到21世纪初,美国经济衰退的频率一直在下降,衰退时间缩短,冲击越来越小,而复苏扩张的时间越来越长。可见,19世纪以来人们创立的这些新的社会结构,起到了减少经济波动、降低失业风险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