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秀的綿羊-讀書筆記
作者威廉·德雷謝維奇,畢業於哥倫比亞大學,在耶魯大學擔任過10年英文教授,在哥倫比亞大學擔任過5年研究生導師。他的文章《精英教育的劣勢》在網絡上點擊率超過100萬次。除了經常應邀在各個大學發表演講之外,他還是一名頗有影響力的文學評論家,其文章經常出現在《紐約時報》、《大西洋月刊》、《國家》、《新共和》上。
在本書當中,作者德雷謝維奇歷數哈佛、耶魯、普林斯頓等常春藤學校學生的「數宗罪」:過於自信卻輸不起;朋友圈同質化,固步自封;思維僵硬,與社會脫節,缺乏「常識性聰明」等,並提出「讀藤校遠不如讀公立大學,學校更重視教育、教學方法也更靈活、更前沿」等觀點,他還進一步指出,雖然這些藤校外表上有特色,但在內里,都是「失去了靈魂的地方」。很多在藤校就讀的學生沒有使命和目標感,自我膨脹、自我中心、自以為是。而相比之下,那些沒有這些標籤的人,卻能在人生道路上攻城掠地,在各方面成就自己。而有一些藤校生一輩子最大的成就,可能只是上過某藤校。
常春藤學校不搞素質教育
美國有常春藤名校,能入選常春藤聯盟的學校,都是世界公認的好大學,培養出的學生很多都成了社會名流,但 作者說,美國大學的教育方式其實是一種變相的應試教育。所謂常春藤盟校,最早是一個大學體育賽事聯盟。但他並不是為了促進美國青年的體育運動。常春藤的本質,是美國上層社會子弟上大學的地方。
比如,哈佛、耶魯、普林斯頓,最早的時候並不是一所很大的學校,它們只是一些地方貴族建的區域性學校,只招收本地的貴族子弟,但是在19世紀後期,美國鐵路普及了,四通八達的鐵路網絡把全國聯繫起來了。貴族們一看,各地的政治、經濟上的聯繫越來越緊密了,該跟其他地區的貴族們相互結交一下。因此,就讓孩子們上同一所學校,貴族們讓原先建的那些精英大學,哈佛、耶魯,面向全國招生。當然,這些大學仍然只面向貴族家庭,它們錄取的學生要求必須會希臘語和拉丁文,平民子弟上的高中都是公立學校,根本不教這些內容,所以平民子弟就被自動排除在外了。
也就是說,所謂的精英大學原本是精英階層的東西,是確保他們保持統治地位的手段。貴族們自己花錢贊助名校,讓自己的孩子在這些大學裡上學,然後到自己公司接管領導職位,這件事兒外人其實也沒法指責,哈佛、普林斯頓就是私立大學,本來也沒有義務跟普通人講「公平」。
當時有資格上哈佛的學生進哈佛相當容易,錄取根本就不看重學習成績。事實上,一直到1950年,哈佛每10個錄取名額只有13個人申請,而耶魯的錄取率也高達46%。可是,貴族精英們很快意識到這樣不行。因為一方面新的社會勢力不斷湧現,一味把這些人排除在外,對統治階層自己是不利的。另一方面這些「貴族」子弟的學業確實不夠好,對大學來說也臉上沒光。於是在1910年,一些大學開始率先取消希臘文拉丁文考試,給公立高中的畢業生機會。可是這樣一改,猶太學生的比例迅速就增加了。後來趕緊又修改錄取標準,成績好是一方面,還得有老師的推薦信,要通過校友面試,最好有一項體育特長,校友的孩子還會加分等等。後來形成,既重視考試成績,也要求體育特長之類的「素質」。
而這些所謂素質教育的本質是為了確保精英子弟的錄取比例。並非所有「素質」都有助於你被名校錄取,你需要的是有貴族氣質的、而且必須是美式傳統精英階層的素質。比如大提琴、擊劍什麼的。很明顯,這些條件普通工薪階層的孩子很難達到,如果你不是精英貴族,所有這些素質教育的要求,都是逼着你假裝貴族。如果你生在一個普通家庭,你什麼素質都還沒比就已經輸在起跑線上了,但即便是這樣,仍然有人不服,再難也要進藤校。
那麼,像耶魯大學的真實錄取標準是什麼呢?如果你在某一方面有特別突出的成就那你肯定能被錄取,但是不能是一般小打小鬧的獎項,必須是英特爾科學獎這樣的全國性大獎。如果沒有,那你就得「全面發展」,想上耶魯,你必須上7到8門選修課,參加9到10項課外活動,即便是這樣也不能保證錄取,還得看推薦信和家庭情況。一個孩子要想達到這個標準,他的高中生涯基本就要在不停的參加各種課外活動和選修課中度過。他們並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過日子,他們從小被灌輸的價值觀是「不能輸」,他們這麼做只是因為害怕被別人超過,他們的自信心都是建立在外人對自己的評價上。
大家都不喜歡應試教育,因為應試教育讓一幫孩子削尖了腦袋去適應一個統一的考試標準,這會造成孩子缺乏獨立自主的意識,知道怎麼考試,卻不知道為什麼考試。真的上了大學之後,這幫孩子的大學生活仍然是上各種選修課,參加各類課外活動,拿一個好的分數,讓自己的簡歷熠熠生輝,等畢業時候找一份華爾街的體面工作,混跡上流社會。真正的素質教育是因材施教,每個學生有不同的興趣和特長,他們的發展路徑也應該是不一樣的,學校的任務就是鼓勵他們發現自己身上的不一樣,幫他們創造更多的可能性。但哈佛、耶魯的優秀畢業生卻基本是同一副面孔,你去翻他們的簡歷會發現,他們都是學霸,成績一流,都擔任過社團的學生幹部,擅長好幾項體育運動或者樂器,看起來特別正義,去蓋茨基金會之類的慈善組織實習過,幫助過非洲貧困地區的兒童,等等。
美國人把這些素質叫做「領導力」,名校都希望培養出有領導力的學生,因為這些人進入上流社會,或者說的極端一點,進入統治階層的機會要大很多。所以,作者說如果高校的任務只是幫助學生找一份好工作,混的更好一點,那常春藤名校和職業培訓學校好像也沒有本質區別。
《美國新聞和世界報道》的新聞雜誌,從1983年開始對美國各所大學進行排名。學生家長們發現,哪個大學好哪個大學差,從排名上一目了然,於是排名好的學校擠破頭,排名差的學校無人問津。然後好學校就越來越難考,錄取率越來越低,而錄取率低又是排名高的指標之一,越難考排名越高。到今天,哈佛的錄取率不到10%。
芝加哥大學這所學校本來學風很嚴謹,它的排名其實也不低。可是學校太嚴格,不是所有人都喜歡,連聰明的孩子也不想來上,報名的人就沒那麼多,錄取比例比很多同類學校高,錄取率有20%多。但是芝加哥大學不滿足,想和哈佛耶魯一樣,把錄取率降到最低。於是,學校到處做廣告做宣傳,吸引學生和家長的注意力,然後調整錄取方式,也跟其他學校一樣,讓學生多才多藝,很快芝加哥大學的錄取率就降到了將近百分之十,學校排名也上升到了五六名,代價是失去了芝加哥大學的獨特性。
新聞機構做出排名,家長和學生關注排名,按排名選學校,學校為了迎合家長,按排名的指標去調整,於是各個學校的教育方式越來越大同小異,培養出來的孩子越來越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教不了學生獨立思考能力
大學老師到底該教學生什麼呢?作者認為,大學教給學生的最重要的東西,不是具體知識而是幫助學生建立自我意識,而自我意識的核心是要有獨立思考能力。最核心的就是學會分析他人的觀點並闡述自己的觀點。
比如,我們上大學都要求寫論文,為什麼非要寫論文呢?其實就是為了練習思考能力。論文的邏輯是很嚴密的,你必須寫清楚自己的觀點,然後老師會逐條逐點地幫你修改邏輯上的含糊問題,結構上的錯誤,論證證據的不足,駁論的機會以及預見可能的反對觀點等等。好的思考能力需要你一堂課接着一堂課、一篇論文接着一篇論文地練習。
做這樣的訓練,必然需要老師不斷地給學生反饋。也就是說,師生之間的交流頻率必須夠高。所以作者建議,課堂應該小而精,方便大家研討。課堂的時間不是用來抄寫筆記的,而是由教授帶領,通過探究和討論,讓學生逐漸熟悉思考技能。上課不是灌輸給學生他不知道的知識,而是教授引導學生圍繞着某個主題進行討論。在這個過程里,教授會不斷提出新的問題,迫使學生進一步展開解釋自己模糊的回答,教授會幫助害羞謙遜的同學發現內在的自信,他接納並鼓勵學生,但同時引導並挑戰學生。也就是說,要想教給學生思考問題的能力,教授在課堂上的角色就不能是回答問題的,而應該是提問者,甚至有些問題連教授本人也並不知道答案,他也可以拋給學生思考。研討課上的討論是一種開放式的合作,在交流中能收穫意外的驚喜和新事物,這就是共同思考模式。
大學的大部分課都是大課堂,幾十甚至上百名學生在下面聽課,老師只管在上面講,很少跟學生互動。有些教授甚至只管講課的部分,和學生互動的部分全部交給助教完成。學生根本得不到針對性的指導。更重要的問題是,大牌教授基本不給普通的本科生上課。這種情況在美國最一流的高校裡面還很普遍。終身教授不給本科生上課,給新入學的大學生上課的基本都是臨時性教職員,像博士後啊、在讀的博士生或者其他全職的非終身教授。
最好的老師不教學生,那學生還怎麼能學會獨立思考呢?作者說,因為在高校的辦學邏輯里,教學是極其不重要的,科研才是最重要的。為什麼呢?二戰之後美蘇爭霸,雙方在科學技術領域競爭非常激烈。為了壓過對手,美國給各個高校注入了源源不斷的科研經費,這些大額的經費,促使整個大學系統把重心轉向了學術研究,研究型教授成了好教授的標準。
從1960年到1990年,美國聯邦政府的研究經費翻了4倍,但是教授的平均教學時間卻減少了一半。只有研究上取得進步才會被教育圈認可,本科生的教育根本不在大學教授的視線之內,碩士和博士就好一些,因為研究生已經可以給教授做科研助手了,他們得到教授的指導會多一些。另外,最近十幾年還有一個新變化,那就是科技進步和市場結合越來越緊密了,高校用科研成果的使用權能直接換來收入。這就等於市場鼓勵學校加大科研投入,盡其所能地招聘到明星教授,免除他們所有的教學任務,讓他們把精力放在科研上。
《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雜誌對大學的排名。按照他們排名的計算公式,有15%的評分是關於學校的學術聲譽的,所以對名校來說,搞科研還能提升學校排名,百利而無一害啊。於是我們就看到,大學特別看重科研型教授,他們獲得了更多關注,學校給了更多資源。至於教育年輕的孩子這種事,得過且過吧。甚至,比較滑稽的是,如果你是一名大學教授,你把工作的重心放在教導年輕人上,那麼你可能會被認為學術態度有問題。
作者有一個朋友,在美國一所一流大學教學,這位教授年輕的時候,特別喜歡給學生講課,講課水平也很高,深受學生愛戴。後來,他被學生們投票評上了學校的「最佳教學獎」。領獎的時候,學校的副校長一邊給他頒獎,一般趴在他耳朵邊說,「年輕人別擔心,雖然你拿到了這個獎,但我相信你仍然可能有所作為的。
所以,在這種環境下,學校和教授的重心都會放在科研上。但是畢竟每年都有這麼多年輕人進入校園,充滿困惑、需要被指導,怎麼辦呢?讓博士後之類的兼職教師去教學生,成本很低,還可以幫終身教授省出精力認真搞科研,一舉兩得。所以,上世紀70年代以後,終身教授制度逐漸被臨時教職員所代替。
根據統計,2011年美國高校里的終身教授人數只占整體師資的25%以下。臨時性員工降低了成本,但降低了教學質量,因為他們缺乏教學經驗,工資偏低,但同時教學任務又很重,因此過度勞累,壓力過大,人員流動性也很大。而且,臨時性員工教的主要是終身教授不願意教的入門級課程。但是,初級課程對剛進校門的大學生有很深遠的影響,基礎打不好,未來什麼都麻煩。
2005年一份針對美國大一新生的調查問卷顯示,對大學教學質量非常滿意的新生還不到六分之一。另外一份針對大四學生的問卷顯示,超過三分之一的學生覺得課堂很無聊。更可怕的是,現在仍然看不到改變的跡象,甚至情況還在惡化。大家可能會發現,這幾年美國明顯推出了很多網絡課程,前兩年網上有個傳得很火的哈佛大學幸福課,這就是一個典型的名校網絡公開課。
很多人認為,大型開放式網絡課程是大學教學的救星,它讓遠在非洲的孩子也能領略世界頂級教授的風采。作者認為網絡公開課對大學的課堂教學來說是雪上加霜。教授們本來就不容易接近,網絡課程進一步隔離了老師和學生,只不過是一種改良版教科書而已,它替代不了教授對學生的一對一指導,也與高等教育推崇的教學精神背道而馳。
本書說,其實網絡課程是名校和第三方商業機構合作推出的,他們的目標用戶根本不是什麼遠在非洲上不起美國名校的窮學生,他們實際上是想把知名大學的網絡課程推銷給第二三梯隊的大學,以此來創收。
作者還提到,公立大學和小型人文學院是目前最符合教育精神的學校。作者首先推薦的是美國的公立大學。為什麼呢?因為公立學校是真的多元性。公立學校經濟方面的限制要少得多,學生的構成更符合真正意義上的多元。在學風上,公立大學現在更嚴格。他們是政府建的學校,不依賴校友捐款,所以不必擔心得罪未來的校友,也不必擔心傷害學生的脆弱自尊。這些學校沒有那些「研究性大學」那麼看重研究,更看重教學,所以老師老師對學生個人關注也會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