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想那隻大象-讀書筆記
作者喬治·萊考夫,認知語言學的開山鼻祖,也是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認知科學和語言學特聘教授。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個更特殊的身份。那就是,美國總統候選人的語言教練。
喬治·萊考夫用「別想那隻大象」的例子說明,在語言大戰中戰勝對手的方法很簡單:千萬不要用對方已經不斷重複強調的關鍵詞。他告訴我們,「隱喻」和「框架」是控制話語權的兩大利器,你可以運用這兩種武器在30秒之內了解對方言語的核心含義,並迅速做出反應。
框架的使用原理
什麼叫框架?簡單說,框架是你大腦里,無意識的思考規律。或者說,是你對這個世界運行規律的,無意識的總結。規律說的是,框架一定反映了世界的運轉方式。比如,自由落體之類的物理現象,欠債還錢之類的人際法則。而無意識說的是,只要這件事在你面前出現,你都不用刻意思考,就能做出推論。
比如,你鬆手,鐵球一定會落在地上。這些規律就像一套算法,被刻在了大腦的神經迴路上。只要你接受到信息,就一定會按照這個方式去處理推斷。
這些默認的思考方式,就是作者所說的框架。那麼,在信息的傳遞過程中,框架到底是怎麼發揮作用的呢?它不僅僅是一套處理信息的算法,它更是一個信息濾鏡。換句話說,我們只能聽進去,符合自己框架的信息。 舉個例子:
共和黨和民主黨,這是美國的兩大政治黨派。兩派因為觀念不同,吵架是常事。民主黨給人的印象是特別慈祥,主張要提高社會福利。而另一邊,共和黨給人的印象是有點偏向富人。他們主張要給高收入的人減稅。甚至還有共和黨人說,乾脆不要管那些窮人的醫療保險。對於這種說辭,一般人無法接受。 但奇怪的是,大家在投票的時候,大多數基層的老百姓,卻把票投給了共和黨。但根據喬治·萊考夫的研究,這件事並沒有那麼單純。不是選民不理智,而是共和黨塑造了一種,更被選民認可的思考框架,叫做嚴父框架。也就是,共和黨所有的言論、主張、行為加在一起,給自己塑造出了一個嚴父的人設。
嚴父框架
簡單說,就是假設,世界是一個危險的地方,而且永遠都這麼危險,外面有魔鬼,處處是競爭。孩子生下來就需要嚴加管教,因為世界這麼殘酷,稍微鬆懈一點,就會被淘汰。必須有一個嚴父的角色。他能夠在危險的世界裡保護家人,教孩子明辨是非。
共和黨,承擔的就是這個角色。順着這個模型進一步假設,孩子必須得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你自己不爭氣,誰都怪不得。而且假如孩子犯錯,就必須得責罰,因為責罰能讓你變得自律。而自律是獲得成功的必要條件。同時,假如每個人都能做到自律、上進、知錯就改,這個世界也能變得更好。簡單說,追求自己的利益,就是在幫助所有人。這就是共和黨,為什麼要主張給富人減稅,還消減窮人的福利。因為在嚴父的世界觀里,這都是你應得的。努力你就能得到更多,偷懶那就是活該。
撫養式框架
那麼民主黨的人設什麼樣呢?在美國一直有個說法,管民主黨叫媽媽黨。她扮演的是一個慈母的角色。你必須照顧沒長大的孩子。所以,可以看出為什麼很多窮人會把票投給共和黨?因為嚴父對世界的假設,更符合他們原本的世界觀。換句話說,嚴父的框架,跟選民原本的框架吻合。而在信息接收這件事上,只要一個信息跟你原本的框架吻合,你就更容易接受。你掌握了別人的框架,就把住了信息的入口。作者認為,共和黨的勝利,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因為用對了框架。
那麼,民主黨應該怎麼反擊呢?作者在這本書里,提出了一套新的模型,叫撫養式模型。整套理念,和民主黨的一貫理念基本一致,只不過,換了個說法。把慈母,換成了撫養。因為在萊考夫看來,嚴父是個強者,而慈母是個女性,給人的感覺不那麼強。但是,假如說成是撫養者,就好辦了。因為撫養者既可以是男性,也可以是女性,有更多的解釋空間。
如何重建框架
重建框架就意味着每個人的心裡,其實都有很多現成的框架。所以更準確的說是我們應該如何喚醒框架。因為它們相互矛盾,又彼此共存。
比如,你可能上班時是個嚴厲的上司,這時你調動的就是嚴父框架。而你在家裡是個慈祥的母親,這時你調動的就是慈母框架。因此,你想改變別人對一件事的態度,關鍵就在於,你要在他的心裡,喚醒一個新的框架。框架變了,態度自然就變。那我們到底應該怎麼做呢?
系統性因果關係
你要從現有的事件中,發現系統性的因果關係,然後重組因果鏈條。什麼叫系統性因果關係?就是那些不能被直接觀察到,需要很多步驟才能實現的因果關係。
比如,全球變暖引發特大暴風雪。聽起來好像很反常。因為變暖和暴風雪,這是互相矛盾的啊。但是,假如你用系統性的視角去看,你就能發現它們是有因果關係的。全球變暖導致海水蒸發。然後水分被吹向北極。到冬天,水分再變成雪,覆蓋在北美洲東海岸。全球變暖,也能導致暴風雪。這就是系統性的因果關係。
換句話說,真實世界是一個複雜系統。喚醒框架的第一步,就是要從這個複雜系統中,重新梳理出一個因果鏈條。比如,作者認為,美國的養老金,它背後就隱含着兩組不同的因果鏈條。你可以把它當成是,退休後的福利,也就是不工作就能拿到的錢。 假如這麼想,很多美國人在養老金問題上,態度就沒那麼強硬。畢竟,這是個福利,是額外賺到的。但是,換個角度,你也可以把它當成是,延期支付的報酬。它是薪資的一部分,只不過,要等退休後再支付給你。假如這麼想的話,人們就會改變對養老金的看法。大家會覺得,這是我應得的,必須給我。因此,框架變了,態度就改變了。
再比如,遺產稅。美國有些富人反對遺產稅。他們覺得,這我的錢,我給我的孩子,憑什麼交稅?但是,假如重組這個因果鏈條,這件事就有了一個新的角度。比如,比爾·蓋茨的父親曾經說過,稅收就是為你所獲得的權利付費。他和比爾·蓋茨並沒有發明互聯網,他們只是在使用它,並且用它賺了幾十億美元。因此,壓根就沒有白手起家這回事,每一名美國商人都利用了國內龐大的基礎設施,而這些讓他們賺錢的基礎設施都是納稅人負擔的。他們欠了這個國家納稅人一大筆人情,理應償還。
所有的框架的底層,不外乎是一組因果關係。因為我們對待這個世界的所有態度,幾乎都來自於,我們所相信的因果關係。比如,你覺得欠錢的人可惡。是因為你相信,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人是複雜的,每個人的心裡,都暗藏着無數組因果關係。要想改變一個人的看法,首先就要重組這套因果關係。
創造新詞彙
也就是,把你的框架,濃縮在一個詞彙,或者一個句子當中。這一步非常重要。用詞只要稍微差一丁點,就很可能會讓你的觀點變得特別平庸。即使你的理念再好,別人也聽不進去。
比如,你想形容一個人特別有毅力。你會說,堅持做一件事,即使短期看不到回報,也要繼續下去。然後換一種方式說,用一個人的長期主義,去對沖這個世界的不確定性。雖然這兩句話的意思差不多,但是第一句感覺表達的差點意思。
其實,這就是因為這兩句話,背後隱含的框架不同。第一種說法背後的框架非常寬泛。工作、學習、鍛煉身體。它針對的場景不是很明確。但是,用一個人的長期主義,對沖整個世界的不確定性。它們背後,有種高大上的感覺,像搞科研、創新等等,這些都顯露的是不確定性。 所以,看起來意思差不多的兩句話,因為背後暗指的框架不同,帶給人的感受,就很不一樣。這就是為什麼說,你一定要給框架找到一個極其精準的詞。因為這個詞就是框架的容器。容器不對,框架就裝不進去。因此,美國的政客們,在使用措辭時,都要先精心設計。
比如,當年911發生之後,美國人曾經想過幾個不同的詞來描述這場襲擊。一開始用的詞是,犯罪。後來發現,一旦這麼描述,就等於建立了一整套有關犯罪的框架。只要是犯罪,你就得找證據、抓犯人,然後再走審判程序吧。顯然,這套程序並不適用。後來,他們又想用戰爭來描述這場襲擊。發現也不行。因為既然是戰爭,你就得知道具體的敵人是誰,戰場在哪,得按照打仗的流程來。直到最後,才把這場襲擊定性成恐怖襲擊。當時,小布什的演講撰稿人,叫戴維·弗魯姆還專門創造了一個詞,叫邪惡軸心,用來指代伊朗、伊拉克,等等他們認為跟這件事有關的國家。
邪惡軸心這個詞,其實就是一個框架的濃縮。這個框架就是,對方是邪惡的,而剷除邪惡,不需要理由,這是每個正義之士的義務。簡單說,因為你邪惡,因此不需要理由,我必須得打你。再者,一旦有別人引用這個詞,就是在強化你的框架。即使對方是反對,也一樣會強化。
比如,當年小布什曾經提出過一個方案,叫稅收減緩。也就是就是減稅。最受益的其實是美國的富人。後來,民主黨這邊有人不同意。說你整天就想着給富人減緩稅收,這不行,你這不是增加階級矛盾嗎?表面上看,這些理由好像很充分。但是,根據作者的觀察,這些民主黨人,其實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民主黨錯就錯在,在反駁小布什的時候,不應該使用稅收減緩這四個字。
稅收減緩,說的不是降低,而是減緩。我們在什麼情況下會用減緩這個詞?大概率上,是有痛苦的時候。我們一般都會說,減緩痛苦。換句話說,稅收減緩,背後其實隱含一組因果關係,那就是,因為稅收是一種痛苦,因此需要減緩。從這個角度看,只要他們提及稅收減緩這四個字,不管是支持還是反對,都等於是在強化這套框架。是在強調,稅收是痛苦的這個前提。
因此,作者在書里一再提醒,如果你使用對方的語言和框架來否定對方陣營里的某個人,那麼你就激活了他們的框架,也就在聽你說話的人們大腦里強化了對方的框架,從而破壞了自己的觀點。對於持進步立場的人來說,這意味着,不要去使用保守派的語言以及該語言所激活的框架。這還意味着,你應該用自己的語言,而不是對方的語言來說出你所相信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