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治療為什麼有用—讀書筆記
今天這本書告訴我們:心理諮詢和心理治療,背後的神經機制是什麼?它針對的已經不是一般人的負面情緒,而是存在明顯心理障礙的病人。
所謂「心理治療」,是不是就是一套玄而又玄的話術,專門給人灌「迷魂湯」的?這本書的作者就說,要講清心理治療的原理,就必須回到我們的大腦。大腦在進化過程中,是怎樣對外界做出反應的?生活中的傷害,是怎樣被腦神經「記住」的?當一個人在接受心理治療時,他的大腦發生了什麼變化?只有搞清楚這些問題,才能說服普通人:心理治療和心理諮詢,的確是有價值的。
於是就有了這本書。學完這本書,你不僅會更了解各種情緒問題的成因,還能從科佐利諾那裡,得到應對心理問題的實用建議。
心理問題背後的腦科學原理
每個人在他的一生中,不見得都會遭遇心理創傷。心理創傷背後的生理機制是什麼呢?作者科佐利諾告訴我們,它和人的大腦有關。
「快系統」和「慢系統」的差異
科佐利諾說:大腦這架「機器」,有快慢兩套系統,它是在漫長的進化過程中拼合到一起的。
比如,燒水的時候,手指不小心碰到滾燙的水壺,本能地縮了回來,接着心裡開始後怕。這個過程,可以分成兩個獨立的階段。第一階段,起作用的是手指,或者說身體。你會感受到痛,又會因為生理上的痛而產生恐懼。接下來,才會進入第二階段。在這個階段,你的思維開始起作用了。你會想,我傷得重不重啊,要不要包紮一下啊。這個時候,恐懼感已經逐漸降低了。
其實人的身體反應和意識反應之間,存在一個微小的時間差。身體會快一點,意識則要慢一點。我們的大腦,處理起感覺、運動和情緒信息來是最快的,只需要10到50毫秒。但如果要開始「思考」,也就是有意識地處理信息,就得調動更多的神經元和神經系統,就需要500到600毫秒。一來一去,中間有大概半秒鐘的時間差。這個時間差,就是大腦的「快系統」和「慢系統」的差異造成的。 同一個大腦,為什麼會有兩套系統呢?答案在人類進化史里。現代人的祖先,是在大約10萬年以前,從靈長類動物進化而來的。那個時候,我們的大腦結構還比較簡單。它和哺乳動物或者爬行動物的神經結構很類似,屬於「快系統」。「快系統」的存在,是為了滿足最基本的生存需要。
比如,恐懼這種情緒,就是「快系統」產生的。它雖然有一定的負面性,但可以讓人和動物在第一時間對危險做出反應,保全自己。在那之後,人類的大腦又花了大約5萬年時間,才進化出足夠的複雜性,有了邏輯能力、想象能力和共情能力。這就是疊加在「快系統」之上的「慢系統」。
有意思的是,大腦的「快系統」,不光在進化史上是最早出現的。在嬰兒的發育過程中,它也是最早成形的。這涉及大腦的一個重要功能區,叫做「杏仁核」。杏仁核與情緒問題密切相關。當杏仁核被激活之後,我們才能感受到恐懼。反過來,如果一個人的杏仁核出現病變,就有可能患上精神疾病,比如焦慮症、阿爾茨海默症和自閉症。
杏仁核這個區域,在嬰兒出生之前就發育成熟了。換句話說,母親肚裡的胎兒,已經有了「快系統」,已經能對負面信息做出恐懼反應了。反過來,我們的「慢系統」,也就是有意識地給極端情緒「踩剎車」的能力,是大腦皮質網絡特有的。而大腦皮質要經過20年,甚至更長的時間,才能完成發育。兩者之間也存在一個時間差。
那「快系統」和「慢系統」,跟心理問題有什麼關係呢?心理諮詢和心理治療,特別重視人的早期經歷。比如,著名的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學,就強調童年早期經歷的影響。心理諮詢師也總是建議來訪者回憶童年時期和父母的關係,試圖從裡面找到困擾他的深層因素。
為什麼心理問題,會根植在人的早期經歷里呢?作者科佐利諾認為,問題就出在「快系統」和「慢系統」發育的時間差上。人在嬰幼兒時代,大腦皮質沒有成熟,還不能主動調節情緒。在這個階段,起作用的是「快系統」里的杏仁核。杏仁核的狀態,又與外界給出的反饋息息相關,特別是來自直接照護者的反饋。這就是為什麼,母親對嬰幼兒的心理健康,往往特別重要。
根據即有經驗思考和判斷
按照科佐利諾的說法,「快系統」發育早,「慢系統」發育晚。那等到「慢系統」成熟之後,我們是不是就可以憑自己的調節能力,解決童年留下的心理問題了呢?答案是否定的。原因有兩個。
首先,杏仁核在每個人的一生中,都充當着大腦處理社會和情緒信息的中樞。一個人如果在童年時期,遭受巨大的創傷或者慢性壓力,那他的大腦發育會受到直接影響。這些人會擁有更大的杏仁核。靜息狀態下,他的皮質醇、腎上腺素和內源性內啡肽的分泌水平,都會比一般人更高。這幾項激素的水平,又能決定大腦處理生理、心理和社會信息的能力,並且不受「慢系統」控制。換句話說,童年經歷的心理創傷,對大腦造成的影響可能是曠日持久的。
另外,「慢系統」雖然更複雜,更高級,但它並不是根據客觀環境做出反應的。當我們遇到一些糟糕的事情,感到恐懼的時候,大腦會變成一台「搜索引擎」。它會下意識地掃描人的記憶、身體和情緒,尋找有用的信息。換句話說,我們實際上是根據既有的經驗,來做思考和判斷的。那麼,如果一個人既有的經驗和認識,本來就存在問題,他就非常容易陷入重複錯誤的惡性循環。
正因為如此,心理學上有一種理論,叫「不安全依戀圖式」。它的表現是:一些人非常渴望親密關係,但他們又經常在別人接近他們的時候,採取消極行為,拒人於千里之外。用腦神經科學來解釋的話,這種現象,其實就是杏仁核包含的危險信號,被親密關係激活了。來自外界的刺激,喚醒了長久以來積累的負面神經信息,導致了隨後的逃跑反應。
另外,研究還發現:童年時代經歷過重大創傷的人,自保的本能會愈發強烈,甚至會變成生活的唯一目的。在這種情況下,大腦的活動完全被杏仁核控制了,「慢系統」根本起不到調節作用。
心理治療為何有用
既然心理問題的出現,是因為大腦的運行發生了變化,那心理治療為什麼能起作用呢?和諮詢師聊聊天,真的能解決問題嗎?
科佐利諾講,心理治療之所以有用,是因為大腦里的神經是有可塑性的。神經系統最基本的結構和功能單位,叫做神經元細胞。它們會誕生、成長、發育,並通過一個叫「突觸」的結構彼此連接。而大腦的突觸結構,不是一成不變的。只要有適當的環境和刺激,神經元就會釋放出不同的神經遞質,影響突觸的強度和數量,繼而建立新的連接。這個過程,也是人類所有學習活動的基本原理。隨着神經連接發生變化,大腦的「快系統」和「慢系統」,在控制力上也會出現此消彼長。
「慢系統」和「快系統」的關係,在一定條件下是會發生改變的。當大腦皮質建立起新的神經連接,抑制住過於活躍的杏仁核時,人的行為和他對外界的反應都會出現變化。而心理諮詢和心理治療,就是通過刺激人的「慢系統」,誘導大腦皮質產生新的神經連接,來發揮作用的。這種刺激,具體是怎麼實現的呢?科佐利諾解釋說,它分為兩個層次。
人際關係
我們總是說,找心理諮詢師,最重要的是合「眼緣」。如果不能充分信任對方,哪怕諮詢師的名頭再大,也是不合適的。從這個角度看,接受心理諮詢和心理治療,就是在嘗試建立一段新的、良性的人際關係。
人際關係之所以重要,是因為人首先是一種社會動物,人腦也是「社會腦」。對人腦來說,所謂的「真實」,很大程度上是基於社會性,對來自外界的信息進行重新建構。當一件事能被別人看到的時候,它就會顯得更真實。
所以,我們常常發現,小孩子在嘗試新鮮事情的時候,會要求父母一直盯着自己,會喊出「媽媽看我,爸爸看我」。我們需要看到自己在別人眼裡是什麼樣子,這會幫助我們建構對自己的認識。一個人在面對諮詢師的時候,也是在給自己創造機會,重新做回小孩子。
故事
在諮詢室里,來訪者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講述自己的故事。故事之所以有價值,是因為它既涉及語言,也涉及記憶,這些都關係到大腦皮質的激活。諮詢師會鼓勵受訪者,讓他們完整地講出自己曾經體驗過的情緒和感受。在這個過程中,講故事的人也會看到對方的反應。通過這些反應,他可以重新領會過往經歷的情緒含義。
不僅如此,講述故事的過程,還是產生新記憶的過程。諮詢師其實是和來訪者一起,回到痛苦的原點,重新經歷情緒從激動到平衡的完整過程。每一次,當來訪者陷入恐懼和自我懷疑,擔心諮詢師會批評、羞辱甚至拋棄他時,如果諮詢師給出的是正面和鼓勵的回應,一段新的、更積極的記憶就產生了。等到下一次經歷負面事件的時候,大腦掃描到的記憶,就不會都是遙遠的痛苦。它做出的回應,也會更豐富,更遠離惡性循環。
通過人際關係和故事這兩個層次,心理治療師可以刺激受訪者的大腦皮質,促使它釋放新的下行纖維,強化「慢系統」的調節能力,抑制「快系統」的消極遺產。所以,「談話治療」,背後是有一套神經科學原理的。
因此,科佐利諾建議普通人:
一,學會激活你的腦皮質。要讓一個人的情緒處在正常的平衡中,就必須讓腦皮質的力量抑制杏仁核,用「慢系統」來駕馭「快系統」。而激活腦皮質,既可以藉助心理治療和心理諮詢的力量,也可以在日常生活中主動訓練。
二,叫「學會憤怒」。他發現,許多人之所以會痛苦,是因為他們在自己的社會關係里屬於服從者。服從者這個角色,很容易走向兩種極端。一種是歇斯底里式的發泄,把暴力投射到自己身邊最親近,也最脆弱的人身上,比如伴侶和孩子。還有另一種極端,是形成恐懼的條件反射,直接喪失憤怒的能力。
「喪失憤怒」是怎麼回事呢?這就又得回到杏仁核了。大腦處理服從者這個心理角色的模式,跟創傷經歷差不多,都是杏仁核主導的。服從者在遇到自己的「領導者」時,會形成一種記憶:要是我表現出了自信、憤怒和不滿,就會激怒對方,會招來不可挽回的後果。這個時候,杏仁核就會把憤怒等同於危險和恐懼,並發展成條件反射。為了保護服從者免受危險,杏仁核會直接抑制憤怒的情緒。這樣一來,大腦皮質的調節能力就被弱化了,就成了「情緒病」。
比如,科佐利諾在做心理治療時,就碰上過一位被「情緒病」困擾的來訪者。他叫桑迪,是一位有才華的工程師,但在工作和家庭中都屬於服從者。這樣逆來順受了十幾年之後,桑迪發現他已經沒法正常生活了。當客戶要他介紹自己的新發明時,他會因為害怕失敗和爭論,直接選擇逃避。他的婚姻,也因為不堪重負,瀕臨解體。
科佐利諾發現,桑迪的人際交往模式,其實是被他的原生家庭影響的。他的父親是一個非常擅長身體和精神虐待的人,也是桑迪童年恐懼的來源。但他的母親卻是一個隱忍忠誠的人,寧可自己咽下委屈,也要維持家庭的完整。桑迪在內心裡認同自己的母親,也效仿了母親面對衝突時的迴避習慣,最後成了一個絕望的服從者。
而科佐利諾給桑迪的治療建議,首先就是體驗憤怒的感覺。他讓桑迪想象:有一天,你帶着女兒出門,忽然跑過來一個人,要把孩子擄走,這個時候你會怎麼辦?一開始,桑迪感到害怕,眼裡噙滿了淚水。但隨後,父愛占據了上風。他開始咆哮說,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就不會讓任何人搶走女兒。他甚至會撲上去,咬斷歹徒脖子上的血管。
這個時候,科佐利諾開始插話了。他告訴桑迪,雖然你過去習慣了服從者的角色,把自己設定成懦夫,但那從來都不是真正的、完整的你。你需要體會此刻憤怒的感覺,並把握住憤怒帶來的力量,而不是讓自己被恐懼壓垮。
三,叫「直面恐懼」。恐懼這種情緒,是由杏仁核主導的。它會抑制大腦皮質的高級思維能力,阻止我們進一步分析和解決問題。而杏仁核對應的,是大腦維持生存的本能。當我們習慣了迴避恐懼,不願面對任何新事物、新挑戰時,杏仁核會進一步強化「生存至上」的策略,甚至為了生存就否決幸福。而直面恐懼,是為了重新訓練你的杏仁核和交感神經系統,讓它們不要一碰到陌生環境,就被迅速激發,變成神經系統的唯一主宰。